沈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鄧家的。她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空殼，失魂落魄，連丫鬟小心翼翼的問候都充耳不聞。沈棠最后那冰冷的眼神，那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試試看”三個字，如同夢魘般在她腦中循環(huán)往復(fù)。
她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瑟瑟發(fā)抖?？謶秩缤涞某彼?，一波接一波地淹沒她。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rèn)識到，她和沈棠之間的差距，早已不是嫡庶之別，而是云泥之別。沈棠身后站著的是平陽侯府，是滔天的權(quán)勢，而她沈梅，除了一個即將傾頹的鄧家和一顆被嫉妒啃噬得千瘡百孔的心，一無所有。
她那點可笑的威脅，在真正的權(quán)力面前，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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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闖晚間回來，帶著一身疲憊和仍未散去的酒氣。他惦記著沈梅去侯府的結(jié)果，直接去了她的院子。
推開門，只見屋內(nèi)只點了一盞昏黃的燈，沈梅蜷縮在床角，頭發(fā)散亂，眼神空洞，額角的青紫在昏暗光線下更顯猙獰。
“事情辦得如何？沈棠……她肯幫忙嗎？”鄧闖顧不上她的異樣，急切地問道。
沈梅渾身一顫，仿佛才注意到他進(jìn)來。她抬起頭，看著鄧闖那張寫滿期盼的臉，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荒謬和悲涼。幫忙？她差點把自己都搭進(jìn)去！
她張了張嘴，想按照原計劃撒謊，說沈棠答應(yīng)考慮，或者編造些別的借口拖延。但沈棠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讓她所有編造的勇氣都消散一空。
她猛地?fù)涞洁囮J腳邊，抱住他的腿，放聲痛哭起來，這一次，眼淚里多了幾分真實的恐懼和后怕：“夫君！沒用！她不肯！她不但不肯，還……還威脅我！她說我再敢去，就要把我送去見官！她根本不念半點姐妹之情！她好狠的心??！”
鄧闖被她哭得心煩意亂，期待落空的失望讓他臉色鐵青，他一把甩開沈梅，低吼道：“廢物！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不是我不辦！是她……她……”沈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在極度的恐懼和情緒失控下，那個被她死死壓住的秘密再次脫口而出，“她做賊心虛！她怕我知道她的秘密！她知道我知道她幫你……唔！”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但已經(jīng)晚了。
鄧闖的動作猛地頓住。他緩緩轉(zhuǎn)過身，酒意似乎瞬間清醒了大半，他蹲下身，死死盯住沈梅，聲音低沉得可怕：“幫我？沈棠幫我？幫我什么？說清楚！”
“沒有！我什么都沒說！”沈梅拼命搖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狼狽不堪，“我胡說的！我氣糊涂了！”
“胡說的？”鄧闖冷笑一聲，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沈梅，你看著我！你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沈棠，她到底幫我什么了？！”
他腦海中那模糊的猜想再次清晰起來，并且因為沈梅這接連的失態(tài)和恐懼，變得前所未有的具體和強(qiáng)烈。沈棠……那個被他退婚的女人，難道真的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暗中影響甚至……操縱了他的人生？
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被否定的憤怒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好奇。
沈梅在他的逼視下抖如篩糠，牙齒都在打顫，只是反復(fù)念叨：“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放過我吧……”
看她這副嚇得幾乎崩潰的模樣，鄧闖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了。他松開手，站起身，看著癱軟在地的沈梅，眼神復(fù)雜難明。
厭惡，懷疑，還有一絲被蒙在鼓里的恥辱感，交織在一起。
他沒有再理會沈梅，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他需要冷靜，需要好好想一想。沈梅的話，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雖然未能激起滔天巨浪，卻讓那潭水下的暗流，開始洶涌奔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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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雁院內(nèi)，沈棠正聽著春桃匯報沈梅失魂落魄離開后的情況。
“小姐，您真是神機(jī)妙算！二小姐果然被嚇破了膽，回去后就病倒了。”春桃語氣興奮。
沈棠神色淡然，并無多少得意之色。沈梅的反應(yīng)在她意料之中。一個色厲內(nèi)荏、外強(qiáng)中干的人，撕開那層虛張聲勢的皮，里面只剩不堪一擊的軟弱。
“鄧家那邊，有什么動靜？”她更關(guān)心鄧闖的反應(yīng)。
“鄧少爺回去后，去了二小姐房里，似乎發(fā)生了爭執(zhí)，之后鄧少爺臉色很不好地出來了?！贝禾一氐?。
沈棠點了點頭。種子已經(jīng)播下，懷疑的藤蔓只會越纏越緊。鄧闖不是沈梅，他不會輕易被嚇住，反而會因這疑團(tuán)，更加關(guān)注她，甚至……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親自來尋求答案。
而這，或許正是她想要的。
她走到書案前，上面鋪著一張她親手繪制的、關(guān)于江南絲市和可能涉及的宮廷采買渠道的脈絡(luò)圖。她的目光掠過那些錯綜復(fù)雜的線條，最終落在幾個關(guān)鍵的人名和節(jié)點上。
個人的恩怨情仇，只是這盤大棋上的小小漣漪。她的目標(biāo)，遠(yuǎn)不止于此。
沈梅的威脅如同塵埃落定，而真正的風(fēng)云，正在更廣闊的天地間匯聚。
鄧闖心中的疑云越鎖越深，沈棠的布局越展越開。
兩條原本背道而馳的線，似乎正被一只無形的手，重新牽引，緩緩靠近。
而那只手的主人，正冷靜地審視著棋盤，等待著下一個落子的最佳時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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