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錦”供不應求的盛況,以及沈家繡坊前重新聚集的人氣,如同一根刺,扎進了某些人的眼里。
關于沈家“偶然得之”、“無法復制”的流言,在坊間傳得愈發(fā)洶涌,甚至衍生出更多不堪的版本。有說沈家為了翻身,暗中典當了祖?zhèn)鲗毼?,才湊錢造勢;更有甚者,惡意揣測那“星河錦”的光澤并非正道工藝,怕是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邪術。
這些話語自然也傳到了沈府內。
“小姐,您聽聽,這都說的什么混賬話!”春桃氣得臉頰鼓脹,將從外面聽來的閑言碎語學給沈凝聽,“那蘇記的人也太不要臉了!”
沈凝正在查看新一批染出的樣品,聞言頭也未抬,只淡淡道:“由他們說去。真相不會因幾句謠言改變?!?/p>
她語氣平靜,心中卻清楚,謠言雖不能立刻擊垮沈家,卻能像蟻穴般,慢慢侵蝕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信譽。尤其對那些持觀望態(tài)度的潛在大客戶而言,不確定性是最大的風險。
果然,接下來的幾日,沈家繡坊雖仍有客人上門詢問“星河錦”,但原本幾家有意向長期訂購、供應京城貴人的大布商,態(tài)度都變得曖昧起來,言辭間多有試探,遲遲不肯簽訂契約。
“沈小姐,不是不信您,只是這‘星河錦’產量如此不穩(wěn)定,我們也不敢將寶全押在上面啊?!币晃恍胀醯牟忌檀曛?,面露難色。
沈凝知道,這是蘇記的謠言開始發(fā)酵了。
她并未多做解釋,只是命人取來一匹最新染制、色澤更為飽滿深邃的“墨霞錦”(新開發(fā)的深紫色流光錦),在王掌柜面前緩緩展開。當那如同晚霞浸入墨夜、流光溢彩的緞面呈現在眼前時,王掌柜的眼睛瞬間直了,之前的疑慮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掩飾的貪婪與熱切。
“這……這也是……”王掌柜的聲音都有些發(fā)顫。
“此乃‘墨霞錦’,是‘星河錦’的姊妹系列,工藝更趨穩(wěn)定?!鄙蚰Z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王掌柜若仍有疑慮,不妨再觀望些時日。只是,好物難尋,下手晚了,沈家也不敢保證還能有貨?!?/p>
她沒有苦苦挽留,反而擺出了高姿態(tài)。王掌柜哪里還敢觀望,連忙堆起笑容,當場便敲定了首批“墨霞錦”的訂單,價格比之前的“星河錦”又高了三成。
送走王掌柜,沈凝臉上的從容漸漸斂去。她能穩(wěn)住一個王掌柜,卻無法堵住悠悠眾口,更無法預料蘇記接下來還會使出什么手段。
當日下午,沈福步履匆匆地回來稟報,臉色比上次更加難看。
“小姐,查清楚了。蘇記那邊不僅散播謠言,他們還……他們在仿制我們的‘星河錦’!”
沈凝眉梢微挑:“哦?他們仿制出來了?”
“那倒沒有。”沈福搖頭,“老奴買通了蘇記工坊的一個小學徒,據說他們拆解了我們售出的錦緞,反復試驗,卻始終無法復現那等流光效果,染出的顏色不是呆板就是渾濁。蘇明遠為此大發(fā)雷霆,責罰了好幾個老師傅?!?/p>
沈凝聞言,嘴角泛起一絲冷嘲。她所改良的“流光”工藝,關鍵在于幾種特殊植物染料的精確配比、浸泡的次序與時間,以及最后一道“秘法”固色工序,缺一不可。這其中的訣竅,豈是輕易能被人仿去的?
“既然他們仿不出來,”沈凝語氣轉冷,“那下一步,恐怕就不是暗中詆毀,而是明著使絆子了。福伯,讓我們的人盯緊蘇記,尤其是他們與官府衙役、或是城中地痞流氓的往來?!?/p>
“是,小姐?!?/p>
沈福領命而去。書房內,沈凝獨自沉思。商業(yè)競爭,各憑本事,她并不畏懼。但蘇記與林家沾親帶故,若他們借助官府的勢力,以查驗、征稅等名義來找麻煩,或者驅使地痞無賴到鋪子前鬧事,雖然未必能造成多大實質損失,卻足以惡心人,影響正常經營。
她需要未雨綢繆。
幾天后的一個清晨,沈凝吩咐備車。
“小姐,您要去哪兒?”春桃一邊為她披上披風,一邊問道。
“去城西的‘錦繡閣’看看?!鄙蚰岛门L帶子,語氣平淡。
春桃一愣:“錦繡閣?那不是蘇記最大的門面嗎?小姐,您去那里豈不是……”
“自投羅網?”沈凝微微一笑,眼神卻清亮銳利,“放心,我只是去看看我們的對手,究竟是何等貨色?!?/p>
馬車穿過熙攘的街道,在城西最繁華的地段停下。“錦繡閣”的三層樓宇氣派非凡,鎏金牌匾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進出的客人衣著光鮮,絡繹不絕。
沈凝戴著帷帽,在春桃的陪伴下,緩步走入店內。她并未去看那些擺在最顯眼處的華麗綢緞,而是仔細打量著店內的布局、伙計的接待、以及那些看似普通卻用料扎實的常銷貨品。
蘇記能迅速崛起,并非全靠攀附林家,其本身確實有幾分實力。布料的種類齊全,品質也屬上乘,尤其是幾款主打的花色錦緞,織造工藝精湛,難怪能吸引眾多客源。
就在沈凝暗自評估時,一個略帶尖銳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沈家小姐。怎么,沈家的繡坊開不下去了,要來我們蘇記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上好綢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