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的冬天冷得刺骨。林未裹緊大衣，在中央車站的人潮中艱難穿行。五年了，她還是不習(xí)慣這里的冬天，就像不習(xí)慣沒有顧遲的生活。
直到她在42街的轉(zhuǎn)角看見了他。
顧遲站在報亭前，手里拿著一杯咖啡，手指依然修長，只是無名指上多了一枚素戒。雪花落在他肩頭，像時光撒下的鹽。
他抬頭，四目相對。
世界在那一刻靜止。人潮、車流、雪花，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好久不見?！彼乳_口，聲音比記憶里低沉了些。
他們走進(jìn)車站旁的咖啡店，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川流不息的黃色出租車，像極了北京街頭。
“什么時候來的紐約？”她問。
“三年前?！彼麛嚢柚Х?，“公司外派?！?/p>
多可笑。他們在北京相愛，在北京分開，卻要在異國他鄉(xiāng)重逢。
“你先生...對你好嗎？”他看著她中指上的鉆戒。
她下意識轉(zhuǎn)動戒指：“很好。”
謊言像咖啡的熱氣，在兩人之間氤氳。那枚戒指是她買給自己的生日禮物——為了在家人催婚時有個交代。
“你呢？太太在紐約？”
他沉默了一會兒：“她在北京?！?/p>
又是一陣沉默。只有勺子碰觸杯壁的清脆聲響。
他們曾經(jīng)那么親密，現(xiàn)在卻要靠謊言來維系這場重逢的體面。
“記得嗎？”他突然說，“我們說過要一起來紐約?！?/p>
記得。怎么不記得。
那時他們擠在北京的地下室里，對著世界地圖許愿。他說要帶她去時代廣場倒數(shù)，去中央公園散步，去布魯克林大橋看日落。
“后來我一個人都去過了?！彼⑿Γ皶r代廣場其實很吵，中央公園的松鼠會搶零食，布魯克林橋上的風(fēng)很大。”
“是啊?！彼皖^，“都和想象中不一樣?！?/p>
就像他們的愛情。曾經(jīng)以為堅不可摧，最后卻輸給了現(xiàn)實——他母親的重病，她父親的反對，還有那些看不見未來的日日夜夜。
“為什么要分手？”這是她五年來一直想問的問題。
那天他約她在后海見面，只說了一句“我們到此為止吧”，就轉(zhuǎn)身走進(jìn)夜色里。連一個理由都吝嗇給她。
顧遲看著窗外，雪花在路燈下飛舞。
“我媽的手術(shù)需要三十萬。陳婧說，只要我和她在一起，她爸會出這筆錢?！?/p>
陳婧。他母親主治醫(yī)生的女兒。
“為什么不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么用？”他苦笑，“你當(dāng)時剛工作，父母又反對我們在一起?！?/p>
她想起那些年，他們像兩個戰(zhàn)士，與全世界為敵。她以為愛情可以戰(zhàn)勝一切，卻不知道現(xiàn)實的一個浪頭就能把他們拍散。
“阿姨...后來好了嗎？”
“好了?！彼蛄艘豢诳Х龋叭ツ曜叩?，走得很安詳?！?/p>
她應(yīng)該為他高興，心里卻泛起細(xì)密的疼。他獨(dú)自承受了這么多，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呢？”他問，“過得好嗎？”
不好。分手后的每一天都不好。她拼命工作，從北京到上海再到紐約，以為走得夠遠(yuǎn)就能忘記?？墒羌~約的每個角落都讓她想起他——因為這里曾是他們共同的夢想。
“很好?！彼f。
又一陣沉默。這次連咖啡的熱氣都散了。
“我該走了?！彼戳搜凼直?，“還要去接孩子放學(xué)?！?/p>
孩子。這個詞像一記重錘。
“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三歲了?！彼贸鍪謾C(jī)，屏保上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眼睛像他，笑起來有梨渦。
真殘忍。他過著與她無關(guān)的人生，幸福得如此具體。
他們走到車站入口，雪花更大了一些。
“保重?！彼f。
“你也是?！?/p>
他轉(zhuǎn)身走進(jìn)人潮，沒有回頭。就像五年前那個夜晚。
林未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旋轉(zhuǎn)門后。就像看著他們的青春，他們的愛情，他們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再一次從指縫溜走。
口袋里的手機(jī)震動，是母親發(fā)來的消息：“遇見合適的人就試試，別總是一個人?！?/p>
她低頭，慢慢取下中指上的戒指，放進(jìn)大衣口袋。
五年了，她以為已經(jīng)放下。直到今天才知道，有些人就像掌心的雪花，看似已經(jīng)融化，其實早已滲進(jìn)血脈，成為生命的一部分。
一列地鐵呼嘯而過，帶起的風(fēng)吹散了地上的雪花。
就像那年冬天，他們在北京的地鐵站分別。他說要去買瓶水，讓她在原地等。
她等了整整一個下午，等到夜幕降臨，等到地鐵停運(yùn)。
后來才知道，他根本沒有去買水。他看著她等了三個小時，在柱子后面抽完了整包煙，最后從另一個出口離開。
因為他知道，只要看見她的眼睛，他就走不了了。
就像今天，他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會不顧一切地跟她走。
而林未永遠(yuǎn)不知道，顧遲走出車站后，在街角的電話亭里待了很久。他從錢包最里層取出他們唯一的合照——那時他們都還年輕，笑得沒心沒肺。
照片背面是她清秀的字跡：“我們要一直在一起?！?/p>
他把照片撕碎，扔進(jìn)垃圾桶。就像把心撕碎。
有些愛情，注定只能活在回憶里。像中央車站的列車，來來往往，卻沒有一列能開往終點(diǎn)。
雪花還在下，覆蓋了來時的腳印，也覆蓋了那些未說出口的話。
再見，我的愛。
他在心里說。
然后轉(zhuǎn)身，走向與她相反的方向。
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見了。
津ICP備2022002164號-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權(quán)保護(hù)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jubao@ihuaben.com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502036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