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掀開竹簾的手,像是一件藝術(shù)品。
可當(dāng)這件藝術(shù)品的主人,從門后緩緩走出時(shí),王鶴棣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間被凍住了零點(diǎn)零一秒。
操。
他在心里罵了一句。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女人?
沒有濃妝,沒有華服,甚至連一點(diǎn)首飾都吝于佩戴。
一張素凈到極致的臉,皮膚是冷調(diào)的白,像上好的羊脂玉,在窗外透進(jìn)來的天光下,泛著一層細(xì)膩柔和的光暈。
一身剪裁極簡的新中式長裙,顏色是某種說不出的青灰色,像雨后遠(yuǎn)山的顏色。
布料貼著她的身體,勾勒出的線條纖細(xì),卻不是那種風(fēng)一吹就倒的孱弱。
她的腰很細(xì),胸前的曲線并不夸張,卻挺拔得恰到好處,臀線亦是如此,多一分則媚俗,少一分則寡淡。
那是一種帶著力量感的、極其內(nèi)斂的性感。
王鶴棣閱女無數(shù)。
火辣的,清純的,嫵媚的,知性的——什么樣的頂級貨色他沒玩過?
可眼前這個(gè),不一樣。
她不屬于任何一種他已知的類型。
她就像一幅掛在幽靜古剎里的水墨畫,意境悠遠(yuǎn),美得讓人心驚,卻也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刻在骨子里的疏離感。
這他媽的——王鶴棣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一股原始的、屬于雄性的征服欲,像是被潑了油的野火,瞬間在他體內(nèi)燒了起來。
他想把這幅畫撕碎。
他刻意讓那塊冰涼的玉石承受著身體重壓,在一次次沖擊中聽著它發(fā)出細(xì)微的裂紋聲響。
他想看那張平靜無波的臉,染上情欲的潮紅,露出崩潰的表情。
然而,當(dāng)他的目光,對上女人的眼睛時(shí),他心里那點(diǎn)骯臟的念頭,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瞬間熄滅了半截。
那是一雙什么樣的眼睛?
清澈,黑白分明,干凈得不染一絲塵埃。
但也冷。
是那種仿佛能洞穿人心,卻又對人心毫無興趣的、神明般的冰冷。
那道目光,從他身上一掃而過。
沒有驚艷。
沒有鄙夷。
沒有好奇。
什么都沒有。
就像在看一件擺錯了位置的家具。
是的,家具。
這極致的無視,比任何辱罵都來得更讓他火大。
姜紫夕停下腳步,目光甚至沒有在王鶴棣身上多停留一秒,而是直接落在了旁邊已經(jīng)快抖成篩子的郭麒麟身上。
她開口了。
聲音不大,清清冷冷的,像是玉石在冰泉里滾過。
“郭先生?!?/p>
“這位新來的病人,你沒有教他規(guī)矩?”
病人?
王鶴棣愣住了。
郭麒麟“噗通”一聲,膝蓋都軟了。
“姜、姜先生,我、我說了,可是、可是棣哥他——”他結(jié)結(jié)巴巴,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王鶴棣心里那股火,“騰”地一下又燒回了腦門。
他收起手機(jī),第一次坐直了身子,正眼打量這個(gè)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他的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玩世不恭的、帶著侵略性的笑。
他搶在郭麒麟前面,用一種慵懶又輕佻的語氣開了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廳里每個(gè)人都聽清。
“美女?!?/p>
“我的規(guī)矩,就是沒有規(guī)矩。”
他以為,這句帶著強(qiáng)烈性暗示和雄性挑釁的話,至少能讓對方的表情產(chǎn)生一絲波動。
憤怒,或者羞惱,都行。
然而,沒有。
姜紫夕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那感覺,就像一頭獅子朝著天空發(fā)出了示威的咆哮,可天空根本懶得理它。
這種被徹底無視的感覺,讓王鶴棣第一次嘗到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
只見姜紫夕款步走到長案前。
她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張折疊整齊的宣紙。
素白的手指,將宣紙?jiān)诎干陷p輕展開。
隨即,她用兩根修長如玉的手指,捏著紙的一角,動作輕緩地,將它推到了王鶴棣的面前。
宣紙上,是三行字。
清雋風(fēng)骨的簪花小楷,漂亮得能直接裱起來當(dāng)字帖。
可那字里行間透出的那股子鋒利和霸道,卻比任何刀子都來得傷人。
【紫夕閣規(guī)矩】
一、問診需預(yù)約,擅闖或插隊(duì)者,永不接待。
二、診療期間,禁聲止語,遵醫(yī)囑行事,不得喧嘩。
三、醫(yī)師所有指令,需絕對服從,不得質(zhì)疑。
王鶴棣盯著這幾行字,先是愣了一秒。
絕對服從?
不得質(zhì)疑?
隨即,他像是聽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話。
他身體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爆發(fā)出一陣極其響亮、極其刺耳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我操!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有人玩這個(gè)?還他媽絕對服從?”
笑聲在落針可聞的前廳里回蕩、沖撞,將那縈繞的藥香攪得支離破碎。
他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他一邊笑,一邊伸出手指,輕佻地指了指面前的姜紫夕。
“美女,你當(dāng)自己是女王?。俊?/p>
笑聲,戛然而止。
因?yàn)樗匆?,一直面無表情的姜紫夕,那雙冰冷的眸子里,終于掠過了一絲情緒。
那不是憤怒。
也不是羞惱。
那是一種看死人般的漠然。
她櫻粉色的薄唇,輕輕開啟。
吐出了兩個(gè)字。
“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