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的光暈在狹窄的密道里跳動，將二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濕滑的巖壁上。頭頂上的喧嘩漸漸遠去，最終只剩下地底深處的風聲，在耳邊嗚咽。

燕闕凝神細聽片刻，劍尖仍指著黑暗深處：“暫時安全了?！?/p>

沈鶴借著微光，指尖撫過巖壁上的鑿痕：“這密道有些年頭了?！彼紫律?，目光落在幾處模糊的腳印上，“但最近有人來過，不止一個。”

密道蜿蜒向下，空氣愈發(fā)潮濕陰冷，帶著濃重的土腥氣。約莫一炷香后，前方出現岔路。一條繼續(xù)深入地下，另一條則較為平緩。

“走哪邊？”燕闕停下腳步。

沈鶴仔細察看兩條路的痕跡：“向下的腳印雜亂，似是常有人走動?！彼蚰菞l積塵較厚的岔路，“老夫婦既指引我們來此，必有深意?！?/p>

二人選擇了人跡罕至的那條路。通道越發(fā)狹窄，有時需側身方能通過。轉過幾個彎，前方隱約傳來水聲，空氣中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硫磺味。

“溫泉？”燕闕皺眉。

沈鶴心頭一動，加快腳步。水聲漸響，轉過最后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

巨大的天然洞窟中，一池乳白色的溫泉蒸騰著熱氣，硫磺味正是從此處散發(fā)。更令人心驚的是，一側巖壁上竟開鑿出數間石室，粗糙的木門上掛著銹蝕的鐵鎖。

燕闕長劍輕揮，鎖應聲而落。推開木門，一股混合著腐臭和藥味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

石室內僅有一張石榻，墻角散落著破碗和干草。壁上布滿了刻痕，有些是絕望的抓痕，有些則像是某種記錄。

沈鶴走到石榻邊，指尖拂過榻面，沾起一點暗褐色的污漬。不必細嗅，他也知道那是血。

“這里關過人，”他聲音低沉，“不止一個。”

燕闕在墻角發(fā)現半埋在干草下的物事，拾起一看，竟是塊破損的腰牌。雖然污損嚴重，仍可辨認出“云夢縣丞”四字。

“王縣丞的前任？”燕闕將腰牌遞過。

沈鶴握緊腰牌，只覺入手冰涼。前任縣丞被秘密關押在此，那幾任暴斃的縣令……

“再找找?！彼谅暤?。

在最里間的石室，沈鶴在石榻縫隙里摸到一本油布包裹的薄冊。就著巖縫透下的微光，他小心翻開冊頁。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字跡時而工整，時而狂亂，有些頁面上還沾著暗紅指印。

“……三月廿七，王仁深夜密訪，言及‘京中貴人’，語焉不詳……”

“……四月十五，查漕糧賬目，三年來五萬石糧草不翼而飛……”

“……五月朔，暗訪翠微山遇襲，隨行皆歿……”

“……困于此地，方知李縣令之死非比尋?！?/p>

“……彼等勢大，上達天聽！唯留此冊，盼后來者揭此黑幕……云夢縣尉趙銘絕筆。”

冊子的最后幾頁字跡狂亂，終至戛然而止。

沈鶴緩緩合上冊子。雖早有猜測，但這血淚筆錄仍讓他心頭發(fā)沉。漕糧、縣丞、京中貴人……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看來我們捅的不是馬蜂窩，”燕闕不知何時來到身后，“是閻王殿。”

沈鶴將冊子小心收入懷中，正要開口，忽然——

“咔噠……咔噠……”

機括轉動的聲音自通道方向傳來，在洞窟中回蕩不絕。

燕闕臉色驟變：“是機關！”

話音未落，“轟隆”巨響震耳欲聾，來路已被斷龍石徹底封死！與此同時，另一條向下的岔路中，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和兵刃刮擦巖壁的刺耳聲響。

前無去路，后有追兵。

火折子的光芒搖曳不定，映著二人凝重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