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走在長廊上，風(fēng)吹起了她的裙角。她沒有回頭去看橋上的人，也沒去撿地上的彩帶。腳下的石板被太陽曬得發(fā)白，走著走著，心里的悶氣也慢慢散了。

她抬手摸了摸額頭的碎發(fā)，手指沾了汗，就順手把頭發(fā)別到耳后。前面有條岔路通向漱芳齋，她剛要走，一個宮女從西邊跑過來，低頭行禮：“格格，慈寧宮來人了，說晴格格回來了，請您和紫薇姑娘過去一趟。”

小燕子停下腳步：“晴格格？”

“是，老佛爺親自交代的，說晴格格剛回宮。”

她點點頭，沒再問。身后樹影晃動，她也沒回頭。跟著宮女往御花園東邊走，步子不快也不慢，像要把剛才的事忘掉。

紫薇已經(jīng)在亭子前等她了?？匆娝齺砹?，紫薇輕輕拉住她的手。兩人一起走過荷塘，水面上有綠荷葉，還有幾朵粉嫩的荷花剛冒頭。遠處有個人朝這邊走來。

那人穿著淡青色旗裝，外面披了層紗坎肩，頭發(fā)上插著一支白玉蘭簪子，走路很穩(wěn)。還沒走近就笑了：“你們就是小燕子和紫薇吧？老佛爺總提起你們，今天終于見到了。”

小燕子一愣。她以為格格說話都會端著架子，可晴兒聲音清亮，眼神真誠，讓人不設(shè)防。

“你就是晴兒？”她直接問。

“是我。”晴兒上前一步，拉著她們的手，“我在五臺山待了半年，天天抄經(jīng)讀書，可心里一直想著宮里。一回來就聽說你們的事?！?/p>

紫薇笑著說：“我們才進宮沒多久，倒像你早就認識我們一樣?！?/p>

“可不是嘛?！鼻鐑赫ＵＱ?，“老佛爺信里說，一個像野馬駒子，一個像春天第一朵花。我一聽就知道，這樣的人值得交朋友?！?/p>

小燕子笑出聲：“誰是野馬駒子？”

晴兒指著她的鼻子：“還能是誰？昨兒賽馬的事我都聽說了，用沙子破局，膽子大，腦子也靈?！?/p>

小燕子笑了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那里空空的。

晴兒好像沒注意到，拉著她們進了湖邊的小亭子。“坐下吧，我讓廚房準(zhǔn)備了蓮心茶和桂花糕，是北方的做法，甜但不膩?！?/p>

三人坐下，晴兒親自倒茶，動作利落。茶香飄出來時，她說：“你們剛來宮里，肯定不習(xí)慣，人情冷暖也難懂。別怕，以后有我在，咱們?nèi)齻€一起?！?/p>

紫薇喝了一口茶，輕聲說：“你能回來真好?！?/p>

小燕子看著湖面沒說話，手里的茶杯卻握得松了些。

這時園外傳來腳步聲，一隊侍衛(wèi)走過回廊。福爾泰走在最前面，腰上掛著刀，衣服被風(fēng)吹起一角。他本要去匯報巡查情況，路過這里時看了一眼涼亭，腳步慢了下來。

亭子里三人正在說話，晴兒講了個笑話，紫薇捂嘴笑，小燕子笑得拍膝蓋，聲音清脆，在湖面上蕩開。

福爾泰站在柱子旁，沒過去。

他看著小燕子的臉，她眼睛彎著，嘴角揚起，一點不像昨天離開時那樣倔強又累。她手腕空著，可笑起來的樣子比戴什么都好看。

他收回目光，正要走，忽然晴兒抬頭看了過來。

兩人對視了一秒。晴兒點頭笑了笑，他也抱拳回了個禮。

然后他走了。步伐穩(wěn)，背挺直，可眉頭那道皺痕，在下臺階的時候松了一些。

亭子里還在聊天。

“你在五臺山一個人待了半年？”小燕子咬了口桂花糕，含糊地問。

“嗯，每天念經(jīng)、看書、寫字，還跟師父學(xué)養(yǎng)生?！鼻鐑簬退龘鄣粜渥由系脑耙婚_始很難受，后來想通了，有些路只能自己走完，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紫薇嘆氣：“你這么明白，怪不得老佛爺疼你。”

“老佛爺對我好，像親孫女，我知道，這份疼是替我爹娘給的?！鼻鐑赫Z氣平靜，“所以我更要活得清楚，才對得起她?！?/p>

小燕子看著她，心里突然被撞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闖進宮那天，只想幫紫薇認親；想起摔碗那晚，一個人站在碎片中間，恨沒人信她；想起贏了賽馬卻被說“丟了分寸”，差點喘不過氣。

可眼前的晴兒，吃了更多苦，卻能把話說得溫和，看得明白卻不傷人。

“晴兒?！彼蝗婚_口。

“怎么了？”

“你……真的愿意當(dāng)我們姐妹嗎？”

晴兒放下茶杯，認真看著她：“你要不嫌棄我多管事，就叫我一聲好姐妹，那才真的好?！?/p>

小燕子鼻子一酸，趕緊低頭喝茶，熱氣熏得眼睛有點濕。

紫薇悄悄握住她的手。

陽光照進亭子，三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落在地上，暖暖的。

福爾泰走出御花園時，聽見后面?zhèn)鱽硇β暋?/p>

他頓了下腳步，沒回頭。

風(fēng)從湖面吹來，帶著荷花的香味。他習(xí)慣性伸手去扶刀柄，發(fā)現(xiàn)手心出汗，刀鞘都濕了。

他收回手，繼續(xù)往前走。

亭子里，小燕子正指著水里的鴨子說得熱鬧。晴兒笑著點頭，紫薇拉她袖子讓她小點聲。三人擠在欄桿邊，肩膀挨著肩膀。

小燕子舉起茶杯喊：“來，干一杯！以后誰欺負誰，就是全天下最壞的人！”

紫薇搖頭笑：“這話怎么說的？”

“我說的！”她一口喝完，把杯子倒過來，“就這么定了！”

晴兒也喝了，放下杯子時眼里閃著光：“那以后，有難同當(dāng)，有福共享?！?/p>

三人相視而笑。

小燕子擦了擦嘴，正要說啥，眼角忽然掃到回廊盡頭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經(jīng)走遠。

她愣了一下，馬上轉(zhuǎn)回頭大聲嚷：“晴兒！你在五臺山有沒有遇到和尚談戀愛啊！”

紫薇一下子嗆住了。

晴兒笑得直不起腰。

風(fēng)吹起亭角的簾子，露出半塊繡荷花的屏風(fēng)。一只蜻蜓飛進來，停在點心碟邊上，翅膀輕輕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