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撿紅繡鞋

暴雨沖垮了村口的無名老墳，露出一只艷紅的繡花鞋。

奶奶嚇得臉色發(fā)白，哆嗦著把我拽回家：“造孽啊...那是新娘子在找替身！”

我不信邪，趁夜偷偷把鞋撿了回來。

剛把鞋放進(jìn)柜子，就聽見窗外傳來敲鑼打鼓的喜樂。

一個空靈的女聲貼著耳朵問：“郎君，吉時已到...怎還不替我更衣？”

---

雨下得邪性，跟天漏了似的，嘩啦啦往下倒，砸得瓦片噼啪作響。村口那棵老槐樹底下，不知多少年的無名孤墳，到底沒扛住，塌了半邊，爛棺材板子跟黑泥混在一塊兒，沖得到處都是。最扎眼的，是混在泥水里那只鞋——艷紅艷紅的繡花鞋，金線纏的鳳凰，銀線盤的云紋，新得嚇人，雨水一沖，紅得像剛潑出去的血。

我蹲在門檻上瞅著，心里嘀咕，這顏色，這做工，埋地里這么多年，怎么就跟昨天才做好的一樣？

還沒琢磨明白，后衣領(lǐng)猛地一緊，人被一股大力拽得踉蹌后退，差點摔個屁股墩兒?；仡^一看，是奶奶。她一張臉煞白，沒半點血色，嘴唇哆嗦得厲害，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雨幕里那只紅鞋，像是見了鬼。

“造，造孽啊……”她聲音發(fā)顫，枯瘦的手跟鐵鉗似的攥著我胳膊，指甲掐得我生疼，“回，回家！快回家！那是……那是新娘子在找替身！沾上就完了！”

她幾乎是把我拖回屋的，反手哐當(dāng)一聲閂上門，后背抵著門板，胸口劇烈起伏。

新娘子？替身？我心里不以為然，都什么年代了?？赡棠棠求@懼到極點的樣子，不像裝的。但越是這么說，那抹刺眼的紅，反倒像在心里生了根，勾得人癢癢。那么漂亮的鞋，扔在泥地里，可惜了。

熬到后半夜，雨停了，月亮從云縫里漏出點慘白的光。我躡手躡腳溜出門，村口靜悄悄的，只有積水從樹葉上滴落的聲音。那只紅繡鞋還孤零零地躺在泥濘里，鳳凰的眼睛在月光下幽幽反著光。我四下張望，心怦怦跳，彎腰一把將它撈起。入手冰涼，滑膩，像摸著塊冷玉。

揣懷里溜回家，心落回肚里。我把鞋小心翼翼塞進(jìn)靠墻的舊木柜底層，用幾件舊衣服蓋好。想著明天拿出來仔細(xì)瞧瞧，說不定還是個古董。

剛合上柜門，站直身子——

嗚哩哇，咚咚鏘——

極突兀的，窗外猛地炸起一陣吹吹打打的聲音！是喜樂，調(diào)子卻古怪得很，尖利又拖沓，在死寂的夜里瘆人地飄蕩，由遠(yuǎn)及近，轉(zhuǎn)眼就到了窗外，好像那支迎親的隊伍就停在我家門外。

我渾身汗毛瞬間倒豎，頭皮發(fā)麻，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一股陰冷的風(fēng)，不知從哪個縫隙鉆進(jìn)來，吹得我后脖頸子冰涼。

然后，一個空靈的女聲，帶著說不出的幽怨，貼著我耳朵根子響了起來，氣息冰得像臘月的霜：

“郎君……”

那聲音頓了頓，喜樂的調(diào)子詭異地拔高了一瞬。

“吉時已到……”

冰冷的吐息幾乎要凍僵我的耳廓。

“怎還不替我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