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那年的夏天,陽光把門口的水泥地曬得發(fā)白,空氣里飄著爺爺用小火爐煮東西的香味。那火爐是黃銅的,帶著個提手,像個敦實的小胖子。
歿寶和安安... 更多精彩內(nèi)容,盡在話本小說。" />
五歲那年的夏天,陽光把門口的水泥地曬得發(fā)白,空氣里飄著爺爺用小火爐煮東西的香味。那火爐是黃銅的,帶著個提手,像個敦實的小胖子。
歿寶和安安,還有隔壁的小雅蹲在槐樹下玩石子。安安比歿寶大半歲,總是讓著歿寶,把撿到的最圓的石子塞給歿寶。小雅愛笑,辮子上扎著紅綢子,跑起來一晃一晃的。我們比賽誰能把石子扔進墻根的破罐子里,笑聲像剛剝殼的豆子,脆生生的。
沈婷月我贏啦!
歿寶舉起手里的石子,看著它穩(wěn)穩(wěn)落進罐子,拍著手跳起來。安安笑著揉我的頭發(fā),小雅噘著嘴說
崔雅不算不算,再來一次
玩到日頭偏西,奶奶該回來了,安安拉著我的衣角
沈安歿寶,回家喝水不?
歿寶點點頭,跟小雅揮揮手
沈婷月我們先回去啦,等下再來玩。
歿寶轉(zhuǎn)身往家跑,涼鞋踩在地上“啪嗒啪嗒”響,安安跟在歿寶身后,腳步聲輕輕的。剛跑到門口臺階邊,身后突然傳來小雅拔高的聲音
崔雅有鬼呀!
歿寶嚇得渾身一激靈,像被踩了尾巴的小貓,腦子一片空白,本能地往后一縮。后背撞到一個軟軟的東西,是安安。她“呀”了一聲,身子一歪,踉蹌著往后退了兩步。
“哐當——”
刺耳的聲響炸開,歿寶回頭時,只看見爺爺放在門口的小火爐倒在地上,那口黑黢黢的大鍋滾到一邊,里面的湯灑了一地,黃澄澄的豆子混著湯水在地上蔓延。而安安坐在地上,小腿浸在滾燙的湯水里,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歿寶嚇得僵在原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姐姐的哭聲像針一樣扎在歿寶心上,可歿寶腦子里亂糟糟的,完全不明白怎么會這樣。眼角的余光瞥見小雅,她站在不遠處,臉上沒了剛才的笑,眼神怯怯的,見歿寶看她,扭頭就往自家院子跑,很快就沒了蹤影。
沈倡怎么了?怎么了?
爺爺?shù)穆曇魪奈堇飩鱽?,緊接著他快步走出來,看到眼前的景象,臉色“唰”地一下就變了。他先是沖到安安身邊,看到她小腿上紅得發(fā)亮的燙傷,又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歿寶,眼睛里像是要冒出火來。
沈倡你這個惹禍精!
爺爺吼了一聲,聲音大得歿寶耳朵都嗡嗡響。沒等歿寶反應過來,爺爺?shù)氖志湍闷饞甙崖湓诹藲{寶身上,火辣辣的疼瞬間炸開。歿寶被打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爺爺還在繼續(xù),嘴里不停地罵著
沈倡讓你欺負姐姐!讓你不聽話!看我不打死你這個小畜生!
歿寶嚇得大哭起來,想解釋,可嘴巴像被堵住了一樣,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爺爺?shù)氖忠幌孪侣湓跉{寶背上、胳膊上,每一下都疼得歿寶渾身發(fā)抖。她不明白,明明是小雅嚇她,她不是故意的,為什么爺爺要打她?為什么他不問清楚?
安安還在哭,她的哭聲和歿寶的哭聲混在一起,還有爺爺憤怒的呵斥聲,像一團亂麻纏得歿寶喘不過氣。不知道過了多久,爺爺大概是累了,也或許是心疼安安,終于停了手,轉(zhuǎn)身抱起安安往屋里走,嘴里念叨著
沈倡快,爺爺給你上藥,忍忍啊,我的乖乖啊
大廳里只剩下歿寶一個人,地上還留著沒干的湯。身上到處都疼,一動就像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歿寶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步挪回房間里,不敢去看爺爺和姐姐,徑直走到自己的小床邊,爬上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打濕了枕巾。歿寶不敢哭出聲,只能咬著嘴唇,發(fā)出壓抑的“嗚咽”聲,怕爺爺聽到了又來打她。身上的疼越來越厲害,后背火辣辣的,胳膊也酸得抬不起來。哭著哭著,眼皮越來越沉,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里全是爺爺憤怒的臉和姐姐的哭聲。
不知道睡了多久,歿寶被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驚醒。是奶奶回來了。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顧不上身上的疼,連滾帶爬地從床起來,跌跌撞撞地撲到床尾。
沈婷月奶奶!
歿寶哭喊著,撲進奶奶的懷里,把臉埋在她帶著泥土氣息的衣襟上
沈婷月爺爺打我……好疼……
奶奶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歿寶的背,歿寶疼得“嘶”了一聲,她的手頓了頓。這時爺爺從里屋走出來,臉上還帶著怒氣,看到她們,皺著眉說
沈倡你問問她做了什么好事!把安安推到火爐上,燙得那么厲害,我沒打死她就算好的!
奶奶的手猛地從歿寶背上拿開,她把歿寶往旁邊一推,力氣大得歿寶差點摔倒。她看著歿寶,眼神里滿是失望和生氣,冷冷地說
蘇霜打得好!活該!誰讓你把姐姐弄傷的!
沈婷月我沒有……
歿寶委屈地辯解,聲音細若蚊蚋
沈婷月是小雅嚇我,我不是故意的……
蘇霜還敢狡辯!
奶奶打斷歿寶,轉(zhuǎn)身就往屋里走,去看安安了,沒再看歿寶一眼。
歿寶站在原地,渾身發(fā)冷,比身上的傷口還要冷。她心想
沈婷月為什么沒有人相信我?為什么他們都覺得是我的錯?
歿寶的頭開始暈暈的,眼前的東西好像都在轉(zhuǎn),身上的疼和心里的委屈攪在一起,讓小小的她喘不過氣。
歿寶慢慢走回床頭,重新躺下,這次沒有哭。眼淚好像已經(jīng)流干了,只剩下麻木的疼。她不知道,這件事會像一根無形的繩索,從那天起就纏在了她身上。后來不管她做什么,總會想起那天的燙傷、爺爺?shù)陌驼?、奶奶冰冷的眼神,總覺得自己是個做錯事的孩子,要小心翼翼,要看著別人的臉色,生怕再惹出什么禍來。
那天的湯的味道,歿寶再也沒敢聞過。而那個小小的黃銅火爐,后來被爺爺收了起來,再也沒擺在門口過。歿寶的快樂好像也和那鍋湯被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