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柚胸脯劇烈起伏,她深知與這等胡攪蠻纏之人講不通道理,但“以下犯上”這頂帽子太大,她絕不能認(rèn),
云柚“奴婢尊的是相府的規(guī)矩,敬的是嫡庶尊卑!劉姨娘若覺得奴婢有錯,大可去夫人面前分說!在此欺辱我一個丫鬟,算什么本事!”
劉姨娘“好個牙尖嘴利的賤婢!”
劉姨娘徹底撕破了臉,柳眉倒豎,喝道,
劉姨娘“看來不給你點教訓(xùn),你是不知道這相府里誰才是能管教你的人!來人!”
她一聲令下,身后跟著的兩個粗壯婆子立刻應(yīng)聲上前,她們是劉姨娘的心腹,平日里沒少幫著做些見不得光的事。
劉姨娘“把這個目無尊上、頂撞主子的賤婢給我拿下!按住她,掌嘴!給我狠狠地打!我倒要看看,打完以后,她的嘴是不是還這么硬!”
路人甲是
兩個婆子如狼似虎地?fù)湎蛟畦帧T畦蛛m有些力氣,但雙拳難敵四手,掙扎間很快就被她們一左一右死死架住了胳膊,動彈不得。一個婆子揚(yáng)起蒲扇般的大手,眼看就要朝著云柚嬌嫩的臉頰摑下去。
庫房內(nèi)的其他下人皆屏息垂首,噤若寒蟬,無人敢出聲勸阻。劉姨娘雖只是姨娘,但畢竟生有庶女,且頗得老爺幾分舊情,在府中積威已久。明玉看著眼前一幕,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卻又夾雜著一絲不安,下意識地往母親身后縮了縮。
就在那巴掌即將落下,庫房內(nèi)氣氛凝滯到極點的一剎那——
明檀住手
個清凌凌的聲音自庫房門口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珠玉落盤,瞬間打破了室內(nèi)凝滯壓抑的空氣。
所有人循聲望去,只見門口逆光處,立著一個窈窕身影。
正是明檀。
她不知何時到的,又在那里站了多久。身上穿著一件家常的月白綾緞襦裙,裙擺繡著疏落的幾竿墨竹,烏黑的秀發(fā)只用一支簡單的白玉簪子松松挽起,通身上下并無過多裝飾,卻自有一股清華高潔之氣。她臉上沒什么表情,既無憤怒,也無驚慌,只有一片沉靜的淡漠。那雙點漆般的眸子,先是在被架住、臉頰泛紅、發(fā)髻微亂的云柚身上停留一瞬,隨即,便淡淡地掃向了劉姨娘和明玉。
那目光,平靜無波,卻讓劉姨娘沒來由地心頭一緊,仿佛被冰冷的針尖刺了一下。那兩個抓著云柚的婆子,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揚(yáng)起的巴掌僵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額角瞬間沁出了冷汗。
明檀緩緩踱步進(jìn)來,步履從容,裙裾微動,不染塵埃。她走到庫房中央,先是抬手,輕輕拂了拂云柚肩上因掙扎而弄出的褶皺,動作輕柔,帶著安撫的意味。云柚感受到小姐指尖傳來的溫度,鼻尖一酸,強(qiáng)忍的委屈幾乎要決堤,卻硬生生忍住,只低低喚了一聲:
云柚小小姐
明檀微微頷首,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她才轉(zhuǎn)過身,正面看向臉色變幻不定的劉姨娘和低著頭不敢與她對視的明玉。
明檀“喲,今兒這錦華苑倒是熱鬧?!?/p>
明檀唇角微揚(yáng),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聲音依舊平和,卻字字清晰,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上,
明檀“我遠(yuǎn)遠(yuǎn)聽著,又是‘拿下’,又是‘掌嘴’,還當(dāng)是母親在處置什么十惡不赦的刁奴呢。走近了一看,原來是劉姨娘在此行使家法,真是好大的威風(fēng)?!?/p>
劉姨娘被她這番不咸不淡的話噎了一下,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
劉姨娘“檀姐兒來得正好!你屋里的這個云柚,目無尊卑,以下犯上,我正要替你好好管教管教!”
明檀哦?
明檀挑眉,目光在劉姨娘那身過于華麗的衣裙上掃過,又落在地上那件被拾起但仍留有污痕的披風(fēng)上,語氣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疑惑,
明檀“云柚如何目無尊卑了?又如何以下犯上了?我方才似乎聽到,她在維護(hù)太后娘娘的賞賜,在維護(hù)相府的體面。莫非……在劉姨娘看來,維護(hù)天家恩典、維護(hù)相府體面,便是‘目無尊卑’?那這‘尊卑’二字,在劉姨娘心中,又是如何界定的呢?莫非,是比太后娘娘和相府的體面,還要尊貴不成?”
她語速不快,聲音也不高,卻一句接著一句,如同綿里藏針,直刺劉姨娘話語中的漏洞和悖逆之處。
劉姨娘臉色一白,急忙分辯:
劉姨娘“檀姐兒休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我并非此意!是這賤婢先對玉姐兒不敬!她口口聲聲只尊你為‘小小姐’,將玉姐兒置于何地?玉姐兒好歹是你的姐姐!”
明檀姐姐?
明檀像是聽到了什么新鮮詞兒,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清脆,卻無端帶著冷意。她轉(zhuǎn)向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明玉,語氣溫和,甚至稱得上“親切”:
明檀“玉姐姐也在啊。方才云柚情急之下,稱呼我為‘小小姐’,可是冒犯到姐姐了?”
明玉被她問得猝不及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她敢在背后慫恿母親,卻萬萬不敢當(dāng)面與明檀對峙。
明檀卻不需她回答,自顧自繼續(xù)說道:
明檀“說起來,這‘小小姐’的稱呼,還是祖母和父親憐愛我,自幼叫慣了的。府里的老人兒也都這么稱呼,倒成了定例。若按劉姨娘的說法,這滿府上下如此稱呼我的人,豈不都是對玉姐姐不敬了?那這‘不敬’的名單,怕是要從祖母院里的李嬤嬤,一直排到外院的門房了。劉姨娘莫非,要一個個都拉來掌嘴不成?”
她一番話,輕飄飄地將劉姨娘的指控擴(kuò)大化,直接牽扯到了老夫人和相爺?shù)牧?xí)慣,以及府中眾多下人。這頂“對玉姐兒不敬”的帽子太大,別說劉姨娘,就是明玉自己也戴不起。
劉姨娘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云柚:
劉姨娘“你……你強(qiáng)詞奪理!分明是這賤婢頂撞我在先!”
明檀頂撞?
明檀目光倏地一冷,雖依舊在笑,那笑意卻未達(dá)眼底,反而透出絲絲寒意,
明檀“劉姨娘口口聲聲‘賤婢’、‘奴才’,不知母親平日是如何教導(dǎo)我們待下以寬的?云柚是我身邊的一等丫鬟,她的身契在母親手中,她的月例由母親發(fā)放,即便真有錯處,也自有母親,或是我這個正經(jīng)主子來管教。卻不知……劉姨娘是何時得了母親或是父親的明令,有權(quán)越過母親和我,直接動手責(zé)打我房中的人了?”
她往前逼近一步,雖身形比劉姨娘嬌小,氣勢卻完全將其壓倒:
明檀“還是說,劉姨娘自覺在這府中,已然能夠代替母親行使這管家主母之權(quán)了?若真是如此,倒是我失敬了。不如我們現(xiàn)在就去母親面前,請母親將這管家對牌和庫房鑰匙,一并交予劉姨娘掌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