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的余溫尚未散盡,紫禁城上空卻仿佛凝聚著山雨欲來的沉悶。坤寧宮依舊宮門緊閉,但一種無形的壓力已悄然彌散。乾隆自那日后,對漱芳齋的賞賜愈發(fā)頻繁,看向紫薇的眼神也日益復(fù)雜,那里面有憐愛,有追憶,更有一絲難以決斷的遲疑。
小燕子心知,那層窗戶紙已薄如蟬翼,只需輕輕一戳。然而,如何戳破,何時戳破,卻需要絕對的謹(jǐn)慎與最佳的時機(jī)。她不能再等,皇后禁足將滿,屆時必是狂風(fēng)驟雨,必須在之前,將紫薇的身份牢牢釘在光明之下!
“紫薇,我們不能再等了?!笔箭S書房內(nèi),小燕子神色肅然,“皇阿瑪心中已有七八分信,差的,就是臨門一腳的勇氣,和一個不容他回避的場合?!?/p>
紫薇握著畫筆的手微微顫抖,不是害怕,而是積蓄已久的情感即將噴薄的激動:“姐姐,我都聽你的。”
“好!”小燕子鋪開紙張,眸光銳利如出鞘之劍,“這一次,我們不講故事,不靠琴畫渲染。我們要在皇阿瑪面前,堂堂正正,用無可辯駁的人證物證,用嚴(yán)絲合縫的邏輯,將真相和盤托出!我們要的,不是他的感動,而是他身為君王和父親,必須給出的裁決!”
她開始布局。首先,她以請教滿文為名,頻繁邀爾康至漱芳齋。爾康學(xué)問淵博,為人正直,更重要的是,他對紫薇的情意日深,是可倚重的力量。在交談中,小燕子不著痕跡地引出“信物”、“血親”等話題,觀察爾康反應(yīng)。見他雖不明就里,卻對紫薇的身世流露出深切同情與維護(hù)之意,小燕子心下稍安。
同時,她通過爾泰,與宮外的柳青柳紅保持聯(lián)系?!皶e樓”已順利開業(yè),生意紅火,成了他們在宮外最可靠的信息站和助力。小燕子讓他們暗中留意,是否還有關(guān)于梁貪官或其黨羽的線索,她始終覺得,圍場黑熊之事與宮內(nèi)針對她們的陰謀,背后或許有更深的勾連。
這日,班杰明興沖沖地來到漱芳齋,獻(xiàn)寶似的呈上一幅新作。畫的是壽宴那日,小燕子講述故事,紫薇揮毫作畫的場景。他運(yùn)用了強(qiáng)烈的明暗對比,將小燕子的激昂、紫薇的哀婉、乾隆的動容以及周圍人的反應(yīng)刻畫得入木三分,尤其突出了紫薇那雙酷似夏雨荷的、含愁帶怨的明眸。
“班畫師,你這畫……真是絕了!”小燕子看著畫中紫薇的神韻,心中一動,“這畫,可否暫借我?guī)兹???/p>
班杰明自是滿口答應(yīng)。
一切準(zhǔn)備就緒。小燕子選在了乾隆批閱奏折后,通常心情較為松快的下午,帶著紫薇,捧著那幅畫,以及一個紫檀木匣,求見乾清宮。
乾隆正在品茗,見她們來了,臉上露出笑意,尤其在看到那幅畫時,更是感嘆:“班杰明此畫,確實(shí)捕捉到了當(dāng)日神髓?!?/p>
小燕子與紫薇對視一眼,齊齊跪下。
“皇阿瑪,”小燕子聲音清朗,不再迂回,“今日兒臣與紫薇前來,并非為了獻(xiàn)藝承歡,而是有一樁關(guān)乎天家血脈、關(guān)乎皇阿瑪清譽(yù)、更關(guān)乎紫薇一生的大事,不得不冒死陳情!”
乾隆笑容微斂,放下茶盞,目光落在紫薇身上,又掃過小燕子堅定的面龐,心中已隱隱猜到幾分,沉聲道:“講?!?/p>
小燕子不疾不徐,先從紫檀木匣中取出那把作為核心證物的折扇與畫卷,呈遞上去:“皇阿瑪可還記得此物?”
乾隆接過,展開,那熟悉的字跡、印鑒,以及大明湖畔的約定,瞬間將他拉回二十年前的歲月。他手指微微顫抖。
“此乃紫薇之母,夏雨荷夫人,臨終前交予紫薇,囑她上京尋父的唯一信物?!毙⊙嘧诱Z氣平穩(wěn),邏輯清晰,“紫薇攜此信物與金鎖入京,卻因緣際會,與兒臣結(jié)識。兒臣當(dāng)時渾噩,不明就里,險些釀成大錯。幸得蒼天庇佑,兒臣清醒后,第一時間便與紫薇說明原委,結(jié)為姐妹,立誓要助她完成母親遺愿,認(rèn)祖歸宗!”
她一字一句,將當(dāng)初如何與紫薇結(jié)拜,如何制定計劃,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全過程,坦誠相告,沒有絲毫隱瞞。這番陳述,既洗刷了自己“欺君”的嫌疑,又將紫薇置于一個純?nèi)皇芎η覉皂g不拔的位置。
乾隆聽著,面色變幻不定。
小燕子繼續(xù)道:“皇阿瑪,紫薇自幼受母親教導(dǎo),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精,更難得的是品性高潔,溫婉善良。她身上流淌著您的血脈,更繼承了夏夫人的才情與風(fēng)骨?!彼疽庾限?。
紫薇抬起頭,淚光盈然,卻強(qiáng)忍著沒有落下,她向著乾隆,叩首下去,聲音哽咽卻清晰:“民女夏紫薇,別無所求,只盼皇阿瑪……只盼皇上,能承認(rèn)母親的一片癡心,能讓母親在天之靈,得以安息……”她沒有要求名分,只求一個“承認(rèn)”,姿態(tài)放得極低,反而更顯情深義重。
乾隆看著跪在眼前的少女,那眉眼,那氣質(zhì),與記憶中夏雨荷的身影漸漸重疊。再看看班杰明畫中那雙酷似的眼睛,手中這確鑿無疑的信物,耳邊回響著小燕子條理分明的陳述和紫薇情真意切的懇求……他心中的天平,徹底傾斜。
他長嘆一聲,那嘆息中帶著無盡的感慨與釋然。他起身,繞過御案,親手將紫薇扶起,目光慈愛而堅定:“孩子,是皇阿瑪……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娘?!?/p>
這一聲“皇阿瑪”,如同驚雷,在紫薇耳邊炸響。她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乾隆,淚水終于決堤。
乾隆將她輕輕攬入懷中,拍著她的背,對同樣眼含熱淚的小燕子道:“小燕子,你……做得對。你保全了朕的女兒,也保全了朕的顏面與父女之情。”
他轉(zhuǎn)向殿外,聲音恢復(fù)了一國之君的威嚴(yán):“傳朕旨意,夏紫薇系朕流落民間之血脈,品性端良,才德兼?zhèn)?,著即冊封為‘和碩明珠格格’,賜居漱芳齋,與還珠格格為伴。擇吉日,行冊封禮,告祭太廟!”
塵埃落定!紫薇喜極而泣,與小燕子緊緊相擁。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宮廷。永琪、爾康、爾泰等人聞訊,紛紛前來道賀,漱芳齋一片歡騰。永琪拍著爾泰的肩膀,擠眉弄眼;爾康看著紫薇,眼中滿是欣慰與深情;爾泰則站在稍遠(yuǎn)的地方,望著人群中笑容燦爛的小燕子,目光柔和而專注。
然而,在這皆大歡喜的背后,小燕子卻并未完全放松。她注意到,前來宣旨的太監(jiān)中,有一人眼神閃爍,在眾人不注意時,悄悄將一個揉皺的紙團(tuán)塞進(jìn)了她的手中。
趁著間隙,小燕子展開紙團(tuán),上面只有潦草的幾個字:“梁有變,速查宮外?!?/p>
梁?梁貪官?小燕子心頭一凜,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屎蟮姆磽?,或者說,那隱藏在更深處的黑手,果然沒有停止動作!宮外,“會賓樓”或許將面臨第一次真正的考驗(yàn)。而她與爾泰,也需要盡快出宮一趟了。真正的風(fēng)浪,似乎此刻才剛剛掀起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