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石沉大海的信息，成了壓垮陸見塵的最后一根稻草。

等待回音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變成了煎熬。他開始瘋狂地回想與許薇有關(guān)的點點滴滴，那些被他忽略的細(xì)節(jié)，此刻都帶著尖銳的諷刺感，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她偶爾蹙起的眉頭，不只是清高，或許是身體不適？

她拒絕他買的甜品，不只是客氣，或許是胃口不好？

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不只是因為疏于化妝，或許是……

還有那個學(xué)姐無意中透露的“她家里好像出了點事”……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陸見塵。他之前都在干什么？他竟然因為她短暫的疏離而怨恨，竟然用顧清歡的溫柔來麻痹自己，甚至放任那些傷害她的流言傳播！

他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沖出宿舍。他要去找到許薇，現(xiàn)在，立刻，馬上！他必須親口問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要道歉，為他所有的愚蠢和遲鈍道歉！

他先去了許薇的宿舍樓下，不顧舍管的阻攔，沖上樓敲她的房門。開門的是她的室友，一臉詫異地看著他：“許薇？她前幾天就搬走了啊?！?/p>

“搬走了？搬去哪里了？”陸見塵的心沉了下去。

“不知道，她沒說。只是把東西都收拾走了，好像……很急的樣子?！?/p>

陸見塵又跑去美術(shù)學(xué)院，詢問她的導(dǎo)師和同學(xué)。得到的回答大同小異——許薇請了長假，歸期未定，聯(lián)系方式也變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的畢業(yè)創(chuàng)作似乎也暫時擱置了。

她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徹底抹去了在這個城市、這所校園里的一切痕跡。

陸見塵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園里，曾經(jīng)和許薇一起走過無數(shù)次的林蔭道，此刻變得如此陌生而刺眼。他經(jīng)過那個他曾經(jīng)為她打架的小樹林，經(jīng)過他等待她下舞蹈課的藝術(shù)樓，經(jīng)過他們唯一一次一起去看過電影的禮堂……每一個地方，都?xì)埩糁S薇的影子，都在無聲地控訴著他的后知后覺。

“看見了嗎？他好像在找許薇？”

“現(xiàn)在知道找了？早干嘛去了？不是跟那個顧清歡挺好的嗎？”

“聽說許薇家里好像出大事了，具體不清楚……”

“活該，錯過這么好的女孩?！?/p>

周圍的議論聲像針一樣扎在他身上，但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痛了，內(nèi)心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慌和悔恨。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顧清歡。

他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第一次產(chǎn)生了強烈的抗拒感。他深吸一口氣，接了起來。

“見塵，你在哪里？我聽說你在找許薇……”顧清歡的聲音依舊溫柔，帶著關(guān)切。

“嗯。”陸見塵的聲音沙啞而疲憊。

“你別太著急，也許她只是家里有事，暫時離開一下?！鳖櫱鍤g安慰道，“晚上一起吃飯嗎？我……”

“清歡，”陸見塵打斷她，第一次用如此冷靜而疏離的語氣叫她的名字，“對不起，我現(xiàn)在……沒辦法和你吃飯。我需要靜一靜，想一些事情?！?/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傳來顧清歡依舊柔和，卻似乎冷了幾度的聲音：“我明白。那你……照顧好自己。有需要隨時找我。”

掛斷電話，陸見塵靠著路邊的一棵樹，緩緩滑坐到地上。他用雙手捂住臉，肩膀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想起了顧清歡畫室里那些陰郁的畫作，想起了她說的“眼見不一定為實”，想起了她恰到好處的脆弱和安慰……這一切，現(xiàn)在回想起來，都像是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而他，是那個唯一的、愚蠢的觀眾。

他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搞錯了？

那個看似需要他保護的顧清歡，可能才是操盤手。而那個被他怨恨、被他疏遠(yuǎn)的許薇，才是真正承受著巨大痛苦、卻被他一次次推開的人？

這個認(rèn)知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戰(zhàn)栗。

他不死心，開始動用所有能想到的關(guān)系尋找許薇。他聯(lián)系了高中同學(xué)，詢問是否有人知道許薇老家的具體地址；他一遍遍撥打那個已經(jīng)變成空號的舊號碼；他甚至去了她可能去的工作室、畫廊打聽……

所有的努力，都像是投入大海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沒有激起。

許薇真的走了。帶著對他的失望，或許還有他無從知曉的痛苦，徹底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幾天后，心力交瘁的陸見塵，在郵箱的垃圾箱里（他不知道為何會跑到那里），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封沒有署名、發(fā)送于許薇消失前夜的郵件。郵件里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張照片的附件。

他顫抖著手點開。

照片是在一個昏暗的房間里拍的，鏡頭對著一個窗戶，窗外是城市的萬家燈火。而玻璃窗的倒影里，模糊地映出一個女孩的側(cè)影，她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哭泣。她的手里，緊緊攥著一枚小小的、造型簡單的銀色尾戒——那是陸見塵在大一那年，鼓起勇氣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當(dāng)時只是淡淡說了聲謝謝，他從未見她戴過。

照片的像素不高，女孩的臉也很模糊。

但陸見塵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那是許薇。

那一刻，所有的堅持和偽裝徹底崩潰。陸見塵坐在電腦前，淚水洶涌而出，模糊了屏幕上的影像。

他明白了。他一直都錯了。

他失去她了。在他還沒有真正意識到她對自己有多重要的時候，在他被迷霧遮住雙眼的時候，他永遠(yuǎn)地失去了那個看似冰冷、實則可能將所有的柔軟和痛苦都藏在了心底的女孩。

而這場失去，伴隨著無盡的疑問和沉重的負(fù)罪感，將成為他余生都無法擺脫的夢魘。疾病的種子，或許早已在許薇體內(nèi)埋下，也在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心里，悄然種下。命運的悲劇，才剛剛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