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蘇州府學(xué)宮外人頭攢動。
縣試放榜的日子到了，考生們擠在榜前，伸長脖子尋找自己的名字。有人歡呼雀躍，有人垂頭喪氣。
蘇婉清站在人群外圍，心中忐忑。雖然對自己的文章有信心，但畢竟是第一次以男子身份參考，難保不會有疏漏。
“讓開讓開！”幾個彪形大漢粗暴地推開人群，簇擁著一個華服公子來到榜前。正是那日公堂上見過的林公子。
蘇婉清心中一緊，下意識側(cè)身避開視線。
“公子，找到了！您是第三十七名！”隨從諂媚地報喜。
林公子卻不滿地哼了一聲：“才三十七？定是那些考官有眼無珠！”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忽然定格在蘇婉清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喲，這不是蘇‘公子’嗎？也來看榜？”
蘇婉清暗叫不好，轉(zhuǎn)身欲走，卻被林家隨從攔住去路。
“急什么？”林公子踱步上前，壓低聲音，“女扮男裝參加科考，可是欺君大罪。你說，我要是現(xiàn)在揭穿你……”
蘇婉清握緊袖中的竹筒，面上強作鎮(zhèn)定：“林公子在說什么，在下聽不懂。”
“裝傻？”林公子伸手就要抓她衣領(lǐng)，“讓本公子驗明正身！”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林公子的手腕。
“林公子，大庭廣眾之下，還是注意些體面。”
蘇婉清抬頭，對上一雙沉靜的眼眸。來人一身青衫，氣質(zhì)儒雅，正是那日科場上解圍的李大人！
林公子吃痛，怒道：“李清風！你不過一個七品編修，也敢管本公子的閑事？”
李清風松開手，不卑不亢：“下官奉命維護科場秩序，自然要管。”
他轉(zhuǎn)向蘇婉清，微微一笑：“蘇公子，恭喜高中案首?！?/p>
蘇婉清一愣，隨即狂喜涌上心頭。案首！她竟然是第一名！
林公子臉色鐵青：“案首？就憑他？”
“林公子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去看榜?！崩钋屣L側(cè)身讓開。
榜文上，“蘇文清”三個字赫然列在榜首，筆力遒勁。
林公子狠狠瞪了蘇婉清一眼，帶著隨從悻悻離去。
“多謝李大人解圍?！碧K婉清真心實意地行禮。
李清風虛扶一把：“蘇公子不必多禮。你的文章確實精彩，尤其是鹽政一篇，針砭時弊，令人嘆服?！?/p>
兩人并肩而行，談?wù)摽瓶嘉恼拢嗾勆鯕g。蘇婉清發(fā)現(xiàn)這位李大人學(xué)識淵博，且對鹽政頗有見解，不由生出幾分知己之感。
分別時，李清風忽然道：“三日后府學(xué)有場文會，蘇公子若有興趣，可以前來一敘?！?/p>
蘇婉清欣然應(yīng)允。
回到別院，她仍沉浸在高中案首的喜悅中。然而秋寧的一句話讓她瞬間清醒：
“姑娘，蕭大人來了，在花廳等候多時了?！?/p>
花廳里，蕭景珩負手而立，面色陰沉。
“聽說你今日又遇險了？”他轉(zhuǎn)身，目光銳利，“為何不放信號？”
蘇婉清一怔：“當時情況緊急，來不及……”
“是來不及，還是不想？”蕭景珩逼近一步，“那位李大人，倒是出現(xiàn)得及時。”
這話中的醋意讓蘇婉清愣住。他在生氣？為什么？
“李大人只是恰巧路過……”
“恰巧？”蕭景珩冷笑，“他一個京官，怎么會‘恰巧’出現(xiàn)在蘇州？又怎么會‘恰巧’三番四次為你解圍？”
蘇婉清無言以對。這些疑點她不是沒想過，但李清風給她的感覺實在太過溫和，讓人難以生出惡感。
“我查過他的底細?！笔捑扮裾Z氣凝重，“李清風是太子少師的門生，而太子與鹽政一案牽扯頗深?！?/p>
蘇婉清心中一驚：“大人是說……”
“我什么也沒說。”蕭景珩深深看她一眼，“只是提醒你，朝堂之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意?！?/p>
他遞來一個小巧的鈴鐺：“這個戴在身上，遇到危險時搖響，我自會知曉?！?/p>
鈴鐺做工精致，系著一條紅繩。蘇婉清接過時，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他的掌心。
蕭景珩像被燙到般迅速收手，動作大得有些突兀。
蘇婉清疑惑地看他一眼，卻發(fā)現(xiàn)他耳根微紅，眼神飄忽，竟像是在……害羞？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心中泛起異樣之感。自從書房那次意外后，蕭景珩的態(tài)度就變得很奇怪。時而冷淡疏離，時而又過度關(guān)心。
“大人……”她試探著開口，“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蕭景珩猛地回神，板起臉：“沒有。你專心準備府試便是?！?/p>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留下蘇婉清一人哭笑不得。
而此刻的蕭景珩，正靠在院外的墻上，撫額嘆息。
又來了！只要一靠近那個“少年”，他就會心跳加速，手足無措。剛才指尖相觸的瞬間，他甚至想握住那只手不放！
“影一?！?“屬下在?！?“我命你找的醫(yī)書，找到了嗎？” 影一默默遞上一本《斷袖析疑》，欲言又止：“大人，屬下覺得您可能……誤會了什么?！?/p>
蕭景珩煩躁地擺手：“你不懂?！?/p>
他翻開醫(yī)書，越看眉頭皺得越緊。書上說，斷袖之癖多為先天所致，且會對同性產(chǎn)生強烈的占有欲。
占有欲？蕭景珩想起自己看到李清風與蘇婉清相談甚歡時的不悅，心中警鈴大作。
難道他真的……
而此時的花廳里，蘇婉清正把玩著那個鈴鐺。鈴音清脆，讓人心安。
她忽然想起今日李清風提到的文會。去，還是不去？
蕭景珩的警告在耳邊回響，但李清風給她的感覺又實在不像壞人。
正猶豫間，秋寧送來一封信：“姑娘，李大人派人送來的?！?/p>
信上只有一行字：文會之約，靜候光臨。另，小心墻外之耳。
蘇婉清心中一震，快步走到窗邊。果然見墻頭人影一閃而過！
李清風這是在提醒她被人監(jiān)視了。是蕭景珩的人，還是……其他人？
她握緊鈴鐺，心中有了決定。
三日后，文會見分曉。而她也想看看，這位神秘的李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夜色漸深，蘇婉清在燈下苦讀。而一墻之隔的蕭景珩，正對著一本醫(yī)書愁眉苦臉。
“癥狀五：見之心悸，不見思念……”他喃喃念著，手中的毛筆在紙上無意識地畫著一個清秀的側(cè)影。
畫完后，他才驚覺自己又畫了那個“少年”，懊惱地將紙揉成一團。
“完了。”他仰天長嘆，“我怕是……病入膏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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