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時,蓬萊島的晨霧正濃得化不開。
顧清寒踩著濕漉漉的跳板踏上岸邊,玄色的裙擺掃過帶露的苔蘚,留下一道淺痕。她下意識地抬手攏了攏袖口,指尖的寒意若有似無地彌散開來——這島上的空氣里,除了草木的腥氣,還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昆侖雪山深處的凜冽,讓她莫名警惕。
“顧姑娘,此島詭譎,不如與我等同行?”身后傳來幾聲招呼,是昨日在船上見過的幾個江湖人,為首的是個絡腮胡大漢,自稱“鐵拳”周猛,據(jù)說在淮南一帶頗有威名。
顧清寒腳步未停,只淡淡回了句:“不必?!?/p>
她不喜歡結(jié)伴。這三年獨行江湖,早已習慣了獨來獨往。人多,意味著麻煩多,意味著需要提防的心思多——就像當年在太子府,那些笑臉相迎的宗親,轉(zhuǎn)頭就能在八叔面前遞上構(gòu)陷父親的奏折。
周猛碰了個軟釘子,臉上有些掛不住,卻也不敢發(fā)作。昨日在船上,他親眼見這青衣女子只用一根手指,就將一塊堅硬的船板凍成了齏粉,那手段,絕非尋常江湖人能及。
“不識抬舉。”周猛身邊的瘦子啐了一口,卻被周猛瞪了回去。
顧清寒充耳不聞,徑直走入迷霧深處。腳下的路漸漸從沙灘變成了林地,參天古木的枝干在霧中交錯,像無數(shù)只伸向天空的手。偶爾有不知名的鳥獸從林間竄過,留下幾聲怪叫,更添幾分陰森。
她走得極慢,不是怕迷路,而是在感知。母親的手記里提過,昆侖古法中有一種“聽氣”之術,能通過空氣中氣流的細微變化,察覺暗藏的機關或活物。此刻她便運起這門功夫,寒冰真氣在經(jīng)脈中緩緩流轉(zhuǎn),如同一張無形的網(wǎng),捕捉著周遭的異動。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的霧氣忽然稀薄了些,隱約露出一片殘破的石殿輪廓。石殿的梁柱上爬滿了藤蔓,殿門早已朽壞,只余下半截門框歪斜地立著,上面刻著幾個模糊的古字,依稀能辨認出“靈虛”二字。
“看來有人比我們先到。”顧清寒心中了然,放緩了腳步,悄然繞到石殿側(cè)后方的窗洞外。
殿內(nèi)果然有動靜。
“……這石臺上的凹槽,看著像是能嵌什么東西?!币粋€尖細的聲音響起,“莫不是那不朽面具的鑰匙?”
“管它是什么,先砸開看看!”另一個粗嗓門應和著,隨即傳來“哐當”一聲巨響,像是有人在用兵器敲擊石臺。
顧清寒透過窗洞往里看,只見殿內(nèi)站著七八個人,為首的是個穿著錦袍的中年男人,面色陰鷙,手里把玩著一枚玉扳指——竟是八皇子寧澈麾下的親信,“毒蝎”魏坤。當年太子府那場大火,據(jù)說就是此人親手點燃的引線。
顧清寒的指尖瞬間凝起冰棱,寒氣幾乎要沖破指節(jié)。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若不是理智尚存,她此刻已沖進去將這伙人凍成冰雕。
“魏大人,這石臺堅硬得很,砸不開啊!”粗嗓門的手下哭喪著臉喊道。
魏坤皺了皺眉,抬腳踹了那手下一腳:“廢物!沒看見石臺上刻的陣紋嗎?這是上古鎖靈陣,蠻力無用,得用對應的信物才能開啟?!彼f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卷,展開來看了看,“根據(jù)密報,開啟這陣的信物,是一枚刻著‘無極’二字的玉佩……”
“無極玉佩?”顧清寒心頭猛地一跳。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貼身藏著一枚玉佩,是昨日在蘇州城外,從那具神秘石棺中取出的。當時只看清正面刻著“無極”二字,背面似乎還有個模糊的“昭”字,她只當是與父親有關的舊物,沒想到竟還有這般用途。
“魏大人英明!”周圍的手下連忙拍馬。
魏坤得意地哼了一聲,目光掃過石殿四周:“這玉佩定在島上某處,給我仔細搜!找到玉佩,開啟陣眼,那不朽面具就是我們的了!到時候獻給八皇子,我等都能封侯拜相!”
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誰?”魏坤猛地轉(zhuǎn)身,手中的折扇“唰”地展開,扇骨上淬著幽藍的毒光。
只見霧氣中,一道紅衣身影緩緩走出,身姿挺拔,腰間軟劍的穗子在霧中輕輕晃動——正是寧紅夜。
“寧紅夜?”魏坤臉色驟變,“你怎么會在這里?”
寧紅夜沒理他,目光淡淡掃過石殿,最后落在窗洞的方向,像是早已察覺顧清寒的存在。她紅唇微啟,聲音清冷如碎玉:“魏大人不好好在皇城伺候你的新主子,跑到這蓬萊島來,是想替八皇子尋死嗎?”
“放肆!”魏坤色厲內(nèi)荏地喊道,“寧紅夜,你勾結(jié)太子余孽,本就罪該萬死,還敢在此妖言惑眾!給我拿下她!”
幾個手下應聲撲上,刀劍寒光在霧中閃爍。
寧紅夜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軟劍出鞘的瞬間,帶起一串血珠。不過片刻功夫,沖在最前面的三個手下已捂著咽喉倒下,脖頸處都有一道細細的血痕。
“你……”魏坤嚇得后退一步,色厲內(nèi)荏,“你別過來!我告訴你,這島上不止我們,還有‘鬼手’和‘千面狐’的人,他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
寧紅夜腳步未停,劍尖直指魏坤的眉心:“八皇子派你來,是讓你送死的嗎?”
眼看軟劍就要刺中魏坤,殿外忽然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次來的人更多,足有十幾號,為首的是個斷了一臂的老者,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正是魏坤口中的“鬼手”錢通。
“寧紅夜,你的對手是老夫!”錢通斷臂處的鐵鉤“咔噠”一聲彈出尖刺,“這無極玉佩和不朽面具,都該是老夫的!”
一時間,石殿內(nèi)外劍拔弩張。魏坤的人、錢通的人,還有寧紅夜,三方對峙,目光都死死盯著石臺上的鎖靈陣,誰也不肯先動手,卻又都在積蓄力量,等待最佳的出手時機。
躲在窗洞外的顧清寒,心跳得越來越快。
她知道,現(xiàn)在是最好的時機。
魏坤是仇人,錢通是江湖惡賊,寧紅夜……是殺母仇人。這三方無論誰勝誰負,對她來說都沒有區(qū)別。但那無極玉佩,她不能讓任何人奪走——那是開啟陣眼的關鍵,或許也是找到父親的唯一線索。
更何況,母親的手記里提過,鎖靈陣后不僅有不朽面具,還有一份關于當年昆侖至寶失竊案的卷宗。那卷宗里,或許藏著母親被污蔑為“叛徒”的真相。
顧清寒深吸一口氣,寒冰真氣在體內(nèi)急速流轉(zhuǎn),幾乎要沖破皮膚。她看著殿內(nèi)三方僵持的局面,看著那枚被自己藏在胸口的玉佩,眼中漸漸凝聚起一絲決絕。
就在這時,錢通忽然動了。他的鐵鉤帶著風聲,直撲魏坤——他想先解決掉最弱的一方。
魏坤驚呼一聲,連忙后退。
寧紅夜趁機揮劍,直取石臺上的陣眼。
混亂瞬間爆發(fā)。
刀光劍影,毒霧彌漫,石殿內(nèi)慘叫聲此起彼伏。
顧清寒不再猶豫,足尖一點,身形如離弦之箭般從窗洞躍入殿內(nèi),目標直指石臺。
“那丫頭想搶玉佩!”魏坤眼尖,嘶吼著撲過來。
顧清寒側(cè)身避開,指尖冰棱彈出,瞬間凍住了他的手腕。魏坤慘叫一聲,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
“哪來的野丫頭!”錢通見狀,鐵鉤轉(zhuǎn)而攻向顧清寒。
顧清寒不閃不避,掌心寒氣暴漲,竟硬生生用寒冰在身前凝成一面冰盾。鐵鉤砸在冰盾上,發(fā)出“鐺”的巨響,震得錢通手臂發(fā)麻。
“找死!”錢通怒喝。
寧紅夜不知何時已殺到近前,軟劍一卷,逼退了錢通,同時對顧清寒道:“左邊!”
顧清寒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寧紅夜是在提醒她左邊有魏坤的手下偷襲。她反手一掌拍向左側(cè),將偷襲者凍成冰坨,同時看向?qū)幖t夜,眼神復雜。
“別誤會,”寧紅夜一劍刺穿一個敵人的胸膛,頭也不抬地說,“我只是不想玉佩落在八皇子的人手里?!?/p>
顧清寒沒再說話,目光重新鎖定石臺上的陣眼。她能感覺到,那陣眼正在發(fā)出微弱的共鳴,與自己胸口的玉佩遙相呼應。
她再次運氣,寒冰真氣如潮水般涌向石臺,試圖壓制陣眼周圍躁動的氣流。
“休想!”錢通和魏坤見狀,竟暫時聯(lián)手,一左一右攻了過來。
顧清寒腹背受敵,卻絲毫沒有退意。她看著越來越近的鐵鉤和毒扇,感受著胸口玉佩的溫度,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混亂的石殿:
“清寒不喜爭搶,但更討厭搶不到。”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體內(nèi)的寒冰真氣驟然爆發(fā),遠比之前更加凜冽的寒氣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整個石殿的地面瞬間凝結(jié)出厚厚的冰層,錢通的鐵鉤和魏坤的毒扇都被凍在冰中,動彈不得。
其實早在這之前顧清寒在月輪國小院練拳時,寒冰真氣流轉(zhuǎn)過急,指尖寒氣失控外泄,直撲院角小池塘。不過瞬息,粼粼波光僵住,游魚懸在剔透冰層里,連荷葉上的露珠都凝成六角冰晶。她收勢時,整池春水已化作鏡面,映著她驚愕的臉,寒氣順著石板縫漫到腳邊,凍得她打了個輕顫。
寧紅夜也被這股寒氣逼得后退了半步,看向顧清寒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了然。
顧清寒沒有理會眾人的震驚,她快步走到石臺前,從胸口掏出那枚“無極”玉佩,對準陣眼上的凹槽,輕輕按了下去。
“咔噠”一聲輕響。
玉佩完美嵌入凹槽。
石臺上的陣紋瞬間亮起耀眼的金光,整個石殿開始劇烈震動,塵封的石門在金光中緩緩開啟,露出后面一條深不見底的甬道,甬道盡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散發(fā)著瑩瑩白光。
不朽面具……或許就在那里。
但顧清寒的目光,卻落在了石門開啟的瞬間,從里面飄落的一張泛黃的紙上。
紙上的字跡,她認得——是母親顧飛雪的筆跡。
而紙上的第一句話,就讓她如遭雷擊:
“吾女清寒親啟:若你看到這封信,可知寧紅夜,實為你姨母……”
作者大大明天要考試,唉,半夜加更,好累啊,各位,賞個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