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定在三天后,那天從清晨就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冷雨打在黑白照片上,洇濕了相框邊緣的黑紗
蘇硯辭穿著一身不合身的黑色西裝,領(lǐng)口勒得他呼吸發(fā)緊,他站在靈堂門口,面無表情地接過前來吊唁的人遞來的白花,指尖觸到花瓣上的雨水,涼得刺骨
蘇念安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黑色外套,那是父親生前穿舊的,套在他瘦小的身上,像掛著一件空蕩蕩的殼,他手里攥著一朵蔫掉的白花,指甲深深掐進花莖里,卻感覺不到疼
從醫(yī)院回來后,他就沒怎么說話,只是偶爾會盯著父母的照片發(fā)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掉在衣襟上
張叔提著一個保溫桶走過來,看到蘇念安凍得發(fā)紫的嘴唇,忍不住嘆了口氣,把桶遞到他面前“念安,這是我煮的姜湯,趁熱喝點,別感冒了”
蘇念安抬起頭,眼里滿是紅血絲,他搖了搖頭,聲音細得像蚊子叫“我不渴,張叔”
“聽話,喝點吧,你爸媽要是看到你這樣,會心疼的”張叔把姜湯倒進碗里,遞到他手里,目光落在蘇硯辭的背影上,欲言又止
他知道蘇硯辭現(xiàn)在心里難受,可看著孩子對念安那冷冰冰的態(tài)度,他實在不忍心
蘇念安捧著溫?zé)岬耐耄獪臒釟饽:怂囊暰€,他小口小口地喝著,辛辣的味道嗆得他咳嗽起來,眼淚也跟著掉得更兇了
他想起以前下雨的時候,母親總會煮姜湯給他們喝,還會把他的小手揣進自己的口袋里取暖,可現(xiàn)在,再也沒有人會這樣做了
“你還有心思喝姜湯?”冰冷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蘇硯辭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眼神像淬了冰,落在蘇念安手里的碗上,“爸媽都不在了,你倒還有心情吃東西,你就這么心安理得嗎?”
蘇念安手里的碗晃了一下,姜湯灑在褲子上,留下一片深色的印記
他抬起頭,看著蘇硯辭冰冷的眼神,嘴唇顫抖著,想說什么,卻又被對方的目光逼了回去,只能緊緊咬著下唇,把剩下的話咽回肚子里
張叔連忙打圓場“硯辭,你別這么說,念安還小,他也難受……”
“他難受?”蘇硯辭打斷張叔的話,聲音提高了幾分,引得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如果不是他非要買玩具,爸媽會出事嗎?他現(xiàn)在喝著姜湯,想著自己,爸媽在地下能安心嗎?”
蘇念安的臉?biāo)查g變得慘白,他猛地站起來,手里的碗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看著蘇硯辭,眼淚洶涌而出“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哥,你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相信你?”蘇硯辭冷笑一聲,彎腰撿起一塊碗的碎片,遞到蘇念安面前,“那你告訴我,事故現(xiàn)場的玩具碎片是怎么回事?目擊者看到你在車?yán)锎螋[,又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解釋?。 ?/p>
碎片的邊緣很鋒利,蘇念安看著它,又想起事故發(fā)生時的場景
車子突然失控,母親尖叫著撲過來護住他,父親拼命踩剎車,最后只聽到一聲巨響,再醒來時,父母就躺在冰冷的血泊里
他的身體開始發(fā)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任由眼淚掉下來,砸在地上的碎片上
周圍的親戚紛紛圍過來勸架,有人拉著蘇硯辭,說他不該對孩子這么兇,有人蹲下來安慰蘇念安,說他受委屈了,可蘇硯辭卻像沒聽到一樣,甩開拉著他的手,轉(zhuǎn)身走進靈堂,留下蘇念安一個人站在原地,被眾人同情的目光包裹著,像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葬禮儀式開始后,蘇硯辭站在父母的遺像前,聽著哀樂響起,心里卻沒有一絲波瀾,只有無盡的冰冷和恨意
他看著遺像上父母的笑容,又想起蘇念安早上喝姜湯時的樣子,心里的恨意更濃了
如果不是那個孩子,爸媽就不會離開,這個家也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蘇念安站在最后一排,看著蘇硯辭的背影,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他想上前,想跟哥哥說聲對不起,哪怕不是他的錯,只要哥哥能消氣,他愿意承擔(dān)一切??伤麆傔~出一步,就看到蘇硯辭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厭惡,讓他瞬間停下了腳步,像被釘在了原地
葬禮結(jié)束后,蘇硯辭讓親戚幫忙處理后續(xù)事宜,自己則帶著蘇念安回了家
打開家門,客廳里還保持著父母離開時的樣子,沙發(fā)上搭著母親織了一半的毛衣,茶幾上放著父親沒看完的報紙,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母親做飯的香味,可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了
蘇硯辭走進父母的房間,把里面的東西都翻了出來,扔在地上
他看著那些熟悉的物品,心里的痛苦和憤怒像火山一樣爆發(fā)出來,他抓起一件母親的衣服,用力撕了起來,嘴里還不停地念叨著“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蘇念安站在門口,看著哥哥瘋狂的樣子,心里滿是恐懼
他想上前阻止,卻又不敢,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眼淚無聲地掉下來
他知道,哥哥現(xiàn)在很痛苦,可他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讓哥哥好受一點,才能讓哥哥相信他
不知過了多久,蘇硯辭終于停了下來,他坐在地上,看著滿地的狼藉,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抬起頭,看到站在門口的蘇念安,眼神里的瘋狂漸漸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疲憊“明天我會找中介,給你租個公寓,你以后就住在那里,別再回來了”
蘇念安猛地抬起頭,眼里滿是不可置信:“哥,你要趕我走嗎?”
“這里不是你的家了,”蘇硯辭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從錢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塞到他手里,“這里面的錢夠你生活,以后別再來煩我,也別再提爸媽的事”
蘇念安捏著那張銀行卡,指尖冰涼。他看著蘇硯辭冰冷的側(cè)臉,心里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他知道,哥哥是真的不想要他了,是真的把爸媽出事的錯都怪在了他身上
第二天,蘇硯辭果然找了中介,在離學(xué)校不遠的地方租了一間小公寓
公寓很小,只有一個臥室和一個衛(wèi)生間,里面空蕩蕩的,沒有家具,只有一張破舊的床和一個掉漆的書桌
蘇硯辭把蘇念安的行李扔在地上,轉(zhuǎn)身就走,連一句叮囑的話都沒有
蘇念安站在空蕩蕩的公寓里,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樣
他打開行李,里面只有幾件換洗衣物和一本作文本,那本作文本上,還寫著他寫給哥哥的作文,上面有老師畫的波浪線,還有他對未來的憧憬
他拿起作文本,翻到最后一頁,上面寫著“我長大以后,也要像哥哥一樣厲害,要和哥哥永遠在一起”看著這句話,他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滴在紙頁上,暈開了字跡
他知道,那個會陪他放風(fēng)箏、會給他買冰淇淋、會在他難過的時候講故事給他聽的哥哥,已經(jīng)不在了
現(xiàn)在的哥哥,眼里只有冰冷和恨意,再也不會對他笑,再也不會溫柔地摸他的頭了
窗外的雨還在下,冷風(fēng)吹進公寓,帶著潮濕的氣息。蘇念安蜷縮在床上,抱著那本作文本,像抱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不知道,未來的日子該怎么過,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時候才能原諒他,什么時候才能再像以前一樣,對他說一句“念安,哥帶你去買冰淇淋”
他只知道,從今天起,他再也沒有家了,再也沒有那個可以讓他依靠的哥哥了
這個夏天,不僅碎成了渣,還被這場冷雨,淋得透心涼
作者:未經(jīng)允許嚴(yán)禁轉(zhuǎn)載,嚴(yán)禁改寫和搬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