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左撇子

米戈老媽的憤怒在一進門的時候就開始迸發(fā)——門框的清漆給擦掉了幾塊，腳下不小心踢到一只易拉罐，差點兒摔倒。她定定神，開始找家里的兩個男人——一個睡在沙發(fā)上，鼾聲如雷，電視機一片雪花，半罐啤酒灑在地板上。

老媽死豬！

她對著沙發(fā)上的人吼，那人打了一聲更響亮的呼嚕來回答她。

呱嚓！呱嚓！呱嚓！她使出絕招，跑到廚房里用鐵鏟子刮飯鍋，制造出一陣一陣叫人頭皮發(fā)麻耳根發(fā)癢牙齒發(fā)酸的嘈雜聲。米戈的老爸睜開眼睛，捂著耳朵跳起來。

她抽抽鼻子，立即抽筋一樣大打噴嚏：

老媽你……你喝老酒不算，還吃大蒜？無法無天了！

老媽兒子呢？

她繼續(xù)追討，

老媽里里外外不見人。米戈！

她吼了一聲，沒回音。

米戈老爸慢吞吞地指指院子，她風(fēng)一樣刮過去，眼睛慢慢瞪大——兒子變成了一只鐵皮甲殼蟲，仰面躺著，頭伸在鐵桶外邊，腦袋下墊著她最喜歡的一個鴨絨枕頭，瞇著眼睛在看書，耳朵里塞著耳機，表情幸福至極。

她一腳踢在桶壁上：

老媽好好的人不做，你想做狗?。?/p>

壞脾氣的老媽火氣沖天，她眼里所見的一切，無疑宣告著家里發(fā)生了“嘩變”。

仰望到老媽那張發(fā)火的臉的一剎，米戈就知道不好了，變天了。他泥鰍一樣飛快地滑進去，滑到最里面，翻身坐起來，背倚著桶的另一端。

老媽出來！

老媽抱著雙肘，聲音不大，可威力十足，

老媽哪里撿來的垃圾桶？給我扔出去！

米戈不是垃圾桶，是老羅用來裝菜油的。

米戈急忙解釋，

米戈我洗干凈了，用了一大瓶洗潔精呢！

老媽你怎么能讓他弄進門？！

她轉(zhuǎn)身去質(zhì)問米戈的老爸，

老媽看來你兒子和你一樣，只喜歡鉆洞！

老爸慢慢蹲下來：

老爸米戈，你出來，爸爸有話和你講。

米戈你們想把我騙出來，然后把桶扔了！

米戈的身體又往里面移了一點兒，

米戈這是我的小窩，誰也別想扔掉它。

老媽出不出來？

一根棍子冷不防戳進來，然后上下左右亂捅，速度越來越快。

老媽轉(zhuǎn)著拖把柄，咬牙切齒的。米戈沒防備，給搗到幾下，火辣辣地疼?？墒撬芸熳プ×送习驯?，用力往里一拉，老媽的半個身子都給帶了進來。

老媽壞小子！

她悻悻地放棄木棍，撫摸著蹭得發(fā)紅的掌心。

第一回合暫告一段落，老媽甩手進屋。不一會兒，廚房飄來飯菜的香味，她在里面喊話：

老媽想吃的話，十秒鐘內(nèi)給我滾出來。十、九、八、七、六……

米戈想笑——嘿，很像解放軍對俘虜喊“繳槍不殺”嘛！不過他決心已定，讓自以為是絕對老大的老媽見鬼去吧！

最后一個數(shù)字剛落，房間和院子之間的門突然打開，老媽抱著一個大家伙赫然出現(xiàn)。她轉(zhuǎn)身問老爸：

老媽接線板插好沒有？

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一根大象鼻子一樣的管子又一次伸進來，隨即響起一陣嘯叫，米戈的眼睛立刻睜不開了，一股強大的吸力把他一點點往外拖。天哪，老媽居然用上了吸塵器！怪不得無亂文斗還是武斗，老爸都比不過老媽。

米戈兩手死死頂著油桶邊緣，兩只腳已經(jīng)露到桶外。

老媽拉他出來！

老媽趁熱打鐵，命令老爸。老爸剛要服從命令，米戈立刻尖叫：

米戈只要一出這里，我就離家出走，寧愿到外面睡水泥管！

老媽什么？水——泥——管？！

米戈的老媽吐出一句話，前半句像冰，后半句像火。

“啪！”

她摁下了最強檔。桶壁太滑，米戈抓也抓不緊。，短短的一陣尖嘯后，米戈的防守全面崩潰。他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用身體堵著油桶出口的地方，一副絕不認(rèn)輸?shù)臉幼印?/p>

老媽起來！

老媽放下吸塵器，向他攤開手掌，

老媽把環(huán)形鎖的鑰匙給我！

米戈站起來，拍拍屁股：

米戈沒有！

老媽你再說一遍！

老媽猶如火山爆發(fā)在即。

米戈大人忘性真大，你們大概忘了自己小時后鉆水泥管有多開心了吧？

呼！棍子毫不留情的掃過來。在左腿的劇痛中，米戈看到老爸的臉痛苦地揪成一團。

老爸米戈快跑！

他喊著，

老爸當(dāng)心你媽打死你！

在鐵血老媽的第二記棍子來臨之前，米戈趕緊一跳一跳地跑遠(yuǎn)了。

他在外邊游蕩了一陣，肚子餓極了，想來想去，給表姐藍(lán)菲琳打了個電話。

準(zhǔn)確地說，藍(lán)菲琳應(yīng)該是米戈的“表姐開根號”——他倆的老媽是表姐妹，兩人是在網(wǎng)上七聊八聊認(rèn)識的，最后發(fā)現(xiàn)原來竟是遠(yuǎn)房親戚，意外之余，兩家也就此恢復(fù)了走動。

藍(lán)菲琳是化妝師，總是提著一個巨大的裝有各種秘密武器的箱子，眨著長得可以當(dāng)滑梯的睫毛，流竄于各個劇組。從她那里，米戈知道了美女是怎樣練成的，也因此對所有的美女都抱有一絲懷疑。

藍(lán)菲琳提著一盒熱乎乎的披薩餅火速趕到，看見米戈跳著一只腳迫不及待地?fù)湎蚴澄?，她一陣難過。趁米戈狼吞虎咽時，她飛快地撩開他的褲腿—— 一大塊淤青。

藍(lán)菲琳看我怎么幫你對付那個狠心的女人！

藍(lán)菲琳想了想說。

一個多小時后，藍(lán)菲琳重重地敲開了米戈家的門——是老媽開的門。米戈慢慢地從“表姐開根號”的背后露出臉。

老媽鑰匙在哪里？

老媽滿頭大汗，滿手灰塵，看來已經(jīng)把家里翻了一遍。

藍(lán)菲琳看看你下手有多狠吧！

藍(lán)菲琳繃著臉，突然把米戈拉到她面前。老媽倒吸了一口氣——米戈的左腳上綁了厚厚的石膏。

老媽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她慢慢蹲下來，聲音很低，

老媽兒子，來，我背你進去！

靠著一副保齡球形狀的石膏假腿，米戈腳翹在沙發(fā)上，把老媽燉的骨頭湯潑在地上，在家狂打了一個星期的電腦游戲，那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好日子啊。他的油桶小窩也安然無恙，老爸甚至在上面鋪了一層塑料紙防雨。

直到第七天晚上，吃完飯的米戈玩游戲心切，大模大樣地頗著右腳從他爸媽面前走過。

老爸站住！

米戈的老爸突然低吼了一聲。

米戈低頭，心想：壞了，竟然忘了綁著石膏的應(yīng)該是左腳。

老媽走，再走兩步啊，你是不是忘了應(yīng)該跛哪條腿??？

老媽冷嘲熱諷。

米戈心一橫，索性一只腳也不跛。剛走兩步，“乓”一聲悶響，米戈的假腿應(yīng)聲掉落。老媽重新操起拖把柄，死死地盯著米戈，她那樣子，好像恨不得他立刻倒地死掉。米戈心里涼颼颼的，他大口咽著唾沫，看著老媽把所有的憤怒發(fā)泄在那只石膏假腿上。

這回他變聰明了，在老媽還沒來得及把戰(zhàn)火燃燒到他身上時快速撤退。不用說，藍(lán)菲琳再一次收留了他，并把可憐的米戈帶到老姨婆家“避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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