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只有自己一個活人的時候悵綰又仿佛看見奈兒就陪著自己跪在祠堂里。

“你說你也是，非要和我一塊兒來這里受罪，你好好的待在房間里不好嗎？夜里北風冷啊，祠堂就更甚了?！闭f著自己還真的就向身側(cè)看去了，面上掛著溫柔的笑。

悵綰獨自思量一會兒又道“其實我多少能明白你外祖母的心思，她是怕我今日這樣張揚行事日后成了習慣，便是想收斂也收斂不了的。她更是怕你外祖父和她自己走了之后就沒人會滿心的護著我了。所以你外祖母就不能讓你幾個舅舅舅母的對我有任何不滿，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你外祖母要你幾個舅舅舅母的對我心生憐惜。可這不是我想要的，我一點也不想要，我想日子永遠停在現(xiàn)在，我也是真的怕，我怕那一日的到來，我會撐不住的?！?/p>

知母莫若女，悵綰是將自己娘親的心理都摸了個透透的，她又哪里會不知道娘親對自己的放不下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悵綰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多出來的人。

知道姚清和將披風披在在悵綰身上之后她才反應過來“你們倆怎么來了？”

翩瑋夫婦朝著祖宗牌位拜了拜，隨后也跪在了悵綰的身旁?！拔彝蛢核屯暝滥钢缶腿チ司U素閣等你，左等右等都等不來你，去問了彼葶姑姑才知道你被娘親罰到了這里，你嫂嫂放心不下就過來看看你?！?/p>

悵綰將自己身上的披風攏了攏，祠堂是真的冷，夜里風大又沒有起炭火。

“沒事的，娘親就是生氣我沒規(guī)矩，一向口無遮攔的，我跪一跪待娘親的火消下去了也就讓我起來了?！睈澗U看見了二嫂嫂臉上的歉疚，伸手扯了扯清和的袖子“二嫂嫂別這樣，反正有爹爹勸著娘親，估計我也不用跪太久的。”

清和心里難受得緊，她明白今日娘親竭盡全力想要保住她的顏面，這樣懲罰綰綰也有殺一儆百的意思，娘親是要告訴府中上下無論如何她姚清和還是翩家的兒媳，那便不能叫任何人看輕了去。明明這只是婆母??！卻比自己的爹娘還要護著自己。

“今日倒是叫你受了連累的，我剛剛本是想著去娘親那里為你求情去的，但是你二哥哥說我不該在這個時候下娘親的面子。綰綰，從今以后我不再是你的嫂嫂了?！?/p>

這話可嚇壞了翩瑋和悵綰，這怎么扯到這兒了？

“??？”悵綰就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姚清和拉著悵綰的手“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對你再不有所保留，綰綰今日你護了我的娘親那我便是要護著你的。以后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怕，有我在，有你二哥哥在，你就都不要怕?！?/p>

悵綰實在不習慣這樣的清和，雖然二哥二嫂成親之前她也稱其為“清和姐姐”但那是娘親們的交情，后來清和成了她的嫂嫂，她倒是也滿心歡喜，也真正拿她當親人，但是那都和現(xiàn)在是不一樣的。

說的難聽一點要是沒有娘親和徐姨的交情，沒有二哥哥，她翩悵綰認識姚清和是誰??！但現(xiàn)在，姚清和這個輕易不給人許諾的人滿臉誠摯的告訴自己以后要護著自己了，這種感覺很舒服，心里暖暖的。

翩瑋輕笑了笑“老人常說自己的路要自己修，你算是修了你嫂嫂這條路了?！?/p>

悵綰猜的沒錯，沒等到天亮彼葶就去了祠堂傳話，說是主君跟主母求了情，加上翩珹和翩玳夫婦也跪到祠堂里了，宛柏嫻也就沒悵綰跪太久。清和也沒猜錯，宛柏嫻這番殺雞儆猴成效不錯，家里的兄嫂、弟弟弟媳自然不會讓清和難堪，連著一眾下人也沒人敢給清和臉子看。

翩家好像從來都是屹立不倒的，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他們都不會落井下石。

生活就是這樣，總會在你歲月靜好的時候給你重磅一擊，叫你不愿意受也得受著。就像悵綰此刻面對面前的人，心里有窩火也有感動。

“母親，兒子就這一個心愿，這是兒子當年答應過母親的，也是答應過自己的。如今兒子已經(jīng)成家，也是時候兌現(xiàn)當時的承諾了。”顧麟劍的出現(xiàn)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他提出來的要求更是讓人難以拒絕又不能接受。

悵綰抿了一口茶，強行壓下心里的感受“我不需要，你有你自己要走的路，我有我自己要過的人生，我們本不是同一類人，也就成不了母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帶著你的母妃和王妃從哪里來的回到哪里去。別打亂我的生活也不要自毀前程?！罢f完最后一句已經(jīng)是將手里的茶盞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臉上是任憑誰都不能改變的堅定。

賢妃也不免替兒子開了口“悵綰，我們也沒有逼你的意思，你大可以好好想一想的，其實沒什么的，你只是多了個兒子傍身，至于你所顧慮的那些都不會發(fā)生，離京之前我同劍兒都做好了部署和安排，你不急著這一時給我們答復的?！辟t妃對悵綰那是說不盡的感恩，哪怕是有一日悵綰要殺她，那刀也一定是她賢妃自己遞的。

“我不需要再考慮，他胡鬧也就算了，你是他生母，你怎么能看著自己的兒子管別人叫母親吶！他的前程在京都城而不是這姑蘇，那里才會有他的大好人生！”說悵綰不感動那怎么可能呢，感動歸感動理智還是要有的。

翩珹看了看自己爹爹娘親的臉色，硬著頭皮道“依我看今日這事是討論不出來個什么了，要不這樣，逍遙王您先回去，我們再商量商量，總好過大家在這里僵持著，您說呢？”

人家都下逐客令了，他們也不好再賴著了。

“兒子還是那句話，兒子會代替奈兒將皇家欠您的統(tǒng)統(tǒng)還給您，會代替奈兒護著母親的?！?/p>

顧麟劍的一番話在悵綰心里激起了浪花千層，她又何嘗不想有自己的孩子承歡膝下，她當然也知道顧麟劍說這話到底真誠幾許?？墒翘锰没首幼鰞鹤樱鎼澗U擔當不起，翩家更是承擔不起這背后的利害。

宛柏嫻看著女兒擰著眉的樣子，心里也不是滋味，明明事情都過去這么多年了，怎么心里的傷痛不僅沒有減緩半分反倒愈發(fā)濃烈了，夫君說那是因為那些疼痛壓根就沒過去。要是沒有那些破事哪里會有今日種種。

“你打算如何？”宛柏嫻還是問出口了。

悵綰只是苦澀一笑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要如何。仿佛當年大禍沉著機智的皇后娘娘不是她一樣，或者當年那個是靈光乍現(xiàn)的翩悵綰而非現(xiàn)在的她，現(xiàn)在的她腦子里亂的很。

翩哲在一旁給柏嫻遞了杯茶后才慢慢開口“要是答應了逍遙王你今后多了個兒子傍身，但天下人也會因此戳你的脊梁骨；要是不答應那你就會完全斷了和逍遙王的同賢妃的交情，別人也會說你是不知好歹，不過好在你這哥哥嫂嫂還有侄兒侄女的也不會叫你受委屈。”翩哲將所有的利害關系剖開了給悵綰分析，但是他只是分析了對于悵綰來說的利害而沒有摻雜進翩家。

“綰綰，不要有任何顧慮，就按照自己所想的走下去，一如往日勇敢一點，只要是你愿意要的我們定會支持的。”三哥哥還是希望妹妹可以隨心所欲的，他不希望妹妹這殘破的人生再有什么遺憾。

翩瑋沉思半晌終是開了口“你管他天下人說什么呢，就像爹爹說的無論你怎么做都會有人說，那索性就丟開不管，你就做你自己想做的，無論你答應逍遙王也好不答應也罷都是你自己給自己的交代。”

“瑋兒說的不錯，你管天下人做什么，總歸你是活給你自己的，有不是活給別人的，只要家里人明白你，你又有何懼？至于家里你更是沒必要擔憂了，有我們幾個哥哥在出不了亂子。大哥哥只希望你松快的活著，別什么事都給自己那么大的壓力。”

悵綰抬頭看了眼外面，她知道奈兒就在那里，奈兒就在那里看著自己做選擇，但是她實在是做不出正確的選擇“綰綰知道了，我會再考慮考慮的?！?/p>

宛柏嫻還是說了句”總之你幾個哥哥說的對，你只要勇敢的往前走，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了，其他的你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總之無論你怎么做決定我們總還是支持你的“說這話不是溺愛悵綰更不是覺得悵綰脆弱而保護她，而是大家都清楚悵綰實在不是一個做事沒譜的人，只要是她做的決定就一定是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的，一切都不過是盡人事罷了！

這幾日大家都很是默契的沒有去打擾悵綰，就連云娉都是乖乖在祖母身邊練習女紅，而悵綰又迎來了賢妃三人。

悵綰都要氣笑了，哪里見過這樣的，放著大好前程不要就非要在這種小地方當個逍遙王。

“你怎么就這么執(zhí)著呢！你知道的，你有這份心我就很開心了，我又怎么會真的讓你做到這個份上了？”

顧麟劍的執(zhí)著真的讓人無計可施，他不像他父皇將這份心意昭告天下用外在的壓力逼悵綰就范，他是反其道而行，只做自己的事，將悵綰保護的很好，不用任何勢力逼迫悵綰，給足了悵綰考慮的時間。

“母親也知道，兒子自小就是個拗脾氣，這件事已經(jīng)拖了太久，兒子心里過不去的?！?/p>

悵綰看了眼賢妃又道“你是真不怕你母妃多心是不是？”她都服了，哪里有這樣的娘親嘛，兒子要認他人做母，當娘親的還陪著兒子求情。

賢妃掩著口笑了笑“你可算了吧！劍兒雖是我生的，但他能活到行冠禮那可就都是仰仗了你。當年那一茬我知你不愿意提起也不屑提起，但是我們卻不能忘記你的恩情，也就是他自己提起的否則我也一定會讓他這么做的。”

賢妃起身坐到悵綰身邊“不止是我同劍兒，宮里那三對也是念著你的好的。歲月無波瀾的時候你待我們親如姐妹，待這幾個小的更是盡了一個嫡母該盡的責任，后來出了事你是怎么護著我們的我們沒齒難忘，尤其是劍兒，我們母子是這輩子都欠著你的。”

悵綰不愿意說起從前，只道“那也用不著他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

“母親，何為大好前程？京都城？權勢？那既是如此外祖父和幾位舅舅為什么會放棄京都？您為何會放棄國母的權力？那都是因為那些都太沉重，沉重到我們負擔不起，自己想要的時候那些才是前程，而自己抗拒的時候那些不過是枷鎖是累贅?！鳖欦雱奔钡拈_口否定了悵綰“母親，兒子不愿意要那帝位，我不想和父皇一般連愛個人都不會，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會表達，我更不愿意自己在乎的人會因為我所處的位置而受傷害?！?/p>

提起顧衍悵綰還是有絲絲不適的，悵綰沉聲道“可是你還是自私的，你逼著你母妃在你和你父皇之間做了選擇”悵綰承認她動搖了，但很快又被自己的理智拉了回來。

賢妃實在是沒控制住就笑出了聲“我愛過他，雖然不比曾今的你，但是也是到了那種只要他好我便都好的地步，但那只是曾今了。就在他一次次當著我們的面?zhèn)δ愕臅r候我害怕了，也退宿了，但是我沒辦法我還有兒子，我不得不為兒子謀劃。還有啊，我是宮妃，我的母族早在我進宮后就退隱了，他們沒辦法像翩家一樣為我討公道，所以我只能忍著。可是上一次他為了讓你回去做的那一系列的事徹底激醒了我，在他眼里沒有孩子更沒有我們，但他居然能那么把自己的姐姐往死里逼，我們又會有什么好下場呢！悵綰整件事情在外人看來是我們在成全你，可實際上是你在成全我們的?！?/p>

悵綰看著賢妃那種無力的笑，失望的樣子心里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