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本篇中有意地淡化了威廉一世與俾斯麥兩人的個人作用，而是站在更高更廣的角度審視這段歷史：他們實在是太典型了，以至于我們很難分清楚某些東西是他們個人的因素還是整個德意志的因素威廉一世確實出身軍伍，可是當(dāng)時又有多少人出身軍伍？俾斯麥被人稱為“鐵血宰相”，可是當(dāng)時德國難道只有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他們只是共性中的某個個性罷了。如果在一個國家里面只能看見一君一臣兩人在馬不停蹄地為了國家奔波，那么這個國家一定是二次元的紙片國家。

回溯上章的問題，我們需要認真闡述一下：德意志之君何以為君，之臣何以為臣？如何理解臣之權(quán)力大且專，但仍受君王掣肘？

首先，君任命了臣。這在很多時候很多國家都是這個情況：嚴嵩也是被任命的，王莽也是被選出來的。這或許是形式上的任命，但是這決定了其他人認識并認可某個人的方式：首先假設(shè)劉麻子才華出眾，然后他被任命，獲得社會主流價值觀的認可，然后大有作為。但是，如果說有人受他人愛戴，而他并不是因為皇帝的任命，而是因為他個人的因素話，他就有了更多的機會。

打一個很簡單的比方，李四是個德高望重的能人，百官都喜歡他，但是他不招皇帝待見，為官多年只是一個七品的小官。如果他的黨羽發(fā)起申請，動搖皇帝原本的旨意，皇帝并不是出于自愿任命李四為一品大官，那么李四的專權(quán)就成為了可能。事實上，這就是權(quán)力來源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如果當(dāng)年不是國王在權(quán)衡之下壓制議會，自己選出了俾斯麥而是迫于議會的壓力，那么日后俾斯麥被辭退就比較困難了。而德國也很有可能變成議會中心的君主國家，就像同時期的英國一樣。

按照這個思路，人們愛戴俾斯麥不是因為他是能人而是因為他是皇帝的能臣，能服務(wù)于皇帝，如果皇帝不再喜歡他了，那么人們也不再擁護他，他們會順勢去尋找下一個皇帝的寵臣。所以，在威廉一世去世后，他的孫子威廉二世能夠輕而易舉地辭退這位“鐵相”，正是因為他的一切都來源于皇帝而非他自己。

也許有人會問，威廉一世在世的時候會不會想到他的寵兒竟然有這么一天？他就不能留下一把“尚方寶劍”給俾斯麥，保全他位極人臣的地位嗎？

但是，讓一個73歲的老人順勢退休，給他一塊寂靜的地方，讓他安享晚年，同時極力地維持他的名譽，這還能有什么不好的嗎？這或許就是威廉家族對俾斯麥最好的照顧了。想起某國的某位年近八十的總統(tǒng)，還在政壇上辛辛苦苦，前者豈非人生圓滿？

1890年的某一天，一位退休的老人滿載聲譽來到了威廉一世的墳前，送上了一朵鮮花。這是他對他逝去的歲月的一次哀悼。

伊莎貝拉一世陛下呀，您看看您那調(diào)皮的孫子！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不屬于我了，我還是來陪您罷！

費爾南多長江后浪推前浪??！

費爾南多老伙計，你說說，未來的德意志會是啥樣呢？世人會不會知道我們兩個呢？

伊莎貝拉一世老臣不清楚我們會怎么樣。但愿德國能夠和平發(fā)展，我們這代人打了一輩子仗，希望下一代人不要再打仗了……

這是一對非常聰明，情投意合的君臣，這是一對頑固的、倔強的的君臣，這是一對冷酷無情的君臣。兩個硬骨頭走到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