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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月嬋醒的格外的早,即使昨夜阿蕓在她藥里加了安眠的藥材,她還是在晨光初起時便完全地清醒過來。
只是睡了個好覺,一夜無夢,月嬋的精神似乎比往日要好,洗漱完了還讓阿蕓給她梳了妝。
剛入秋萬物還未曾完全落敗,只是芳菲已盡,今年的最后一發(fā)梨花開放,一支枝丫竟恰好從窗中伸入。
月嬋見不得這般美景,便要畫下來,于是興沖沖地走到書桌旁去,可起筆沒幾下,手腕便酸痛的厲害。
一場大病之后,她的身子早已不及從前的萬分之一,只醒一個多時辰,便已覺困倦。
渾渾噩噩的夢境被驚散,是一群白鴿飛過。
月嬋瞧著,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她向往這自由的生靈。
不自覺的起身,腳下一步步朝著花園里走,白鴿早已不見,可花園里卻依舊草長鶯飛。
許是她的幻覺,她此時瞧著這花園的景象,竟比二月天還要美上幾分。
她從前愛花,便種了這么一片,可瞧著,卻不及京郊秦府的萬分之一,那畢竟是有人照養(yǎng)。
自嘲的笑了笑,竟心疼起這些花來。
她隨意地坐在地上,徒手摘了一支又一支花,花尖刺破指尖,她也似是無所覺一般。
旋兒哥,昨夜是你的洞房花燭,過得可好?
面容清麗凝霜的女子低頭笑了一下,好看的笑中,有幾分耀眼到灼目的光。
不再壓抑自己,一口鮮血自喉間涌上,給翠綠的葉子染上幾分絢麗。
她又笑了,這次,帶上了釋然,嘴角噙著那抹笑,慢慢斂眸倒在花叢中,攥緊了手里的玉。
蔚藍的天空下枝葉繁茂的大樹正一片片飄落著葉子,喉嚨鈍痛沙啞的不成樣子,此刻千萬句話匯聚于舌尖,化成幽幽的三個字——
月嬋旋兒哥…
……
轉身熬個藥的功夫,自家姑娘又消失了一天。
小丫頭只顧著往外面找,廢苑京郊,甚至秦府周圍她都找遍了,卻在夜深時站在屋里透過窗外瞧見了那暗夜中的一抹白。
阿蕓驚的四肢發(fā)涼,跌跌撞撞的跑出屋子,沖過去跪在地上。
只見月嬋如一片凋零的花瓣兒一樣含著笑躺在那兒,落葉泱泱地覆蓋了全身,身子已經寒涼,早已沒了生氣…
任何人姑娘!!姑娘…
小丫頭發(fā)瘋似的將葉子扒開,將人兒抱進懷里,企圖讓她回暖些溫度,可無論她怎么做,都無濟于事。
那雙好看的眼眸再也沒有睜開,含怒瞪她,說擾她清夢…
那秀麗的黛眉也沒有皺起,耍賴地閉著眼睛發(fā)她的起床氣…
那圓潤誘人的朱唇也沒有再起合,責怪她不夠穩(wěn)重,大驚小怪…
她的姑娘,一直將她護在身后的人兒,她從小到大唯一的依靠,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她去了一個沒有寒冷,沒有痛苦,亦沒有情愛的地方。
這世間最美好的玫瑰,將以星辰為泥,銀河滋養(yǎng),永遠不會枯萎,永遠在那美好的地方綻放。
聽到阿蕓的哭喊,紅玉帶人沖下來時,也被眼前的景象驚的軟了腿。
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阿蕓手里將月嬋接過來,緊緊抱在懷里,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老鴇阿姐…你的女兒…還是走了你的老路…我百般阻止,亦沒能改變什么…
老鴇我至今不能明白,情情愛愛究竟有何好處…為何你們都非要去沾惹…
老鴇傻孩子…我的月兒啊…
姨母還欠你一句道歉,你母親做錯的事,我不該遷罪于你…
你母親背叛了我,而你卻從未想過離開,姨母都知道…
對不起,對不起…姨母知錯了,你醒過來好不好?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啊…
你看啊,人總是要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和懺悔,又有誰會去責怪一個死人呢?
怪不得,世人常將死亡當做解脫。
……
臺上的秦霄賢今夜說一段傳統相聲,可上臺前便心神不寧,在臺上更是心慌的不行,越說越快,一半的時間說完了全部的活。
這剛一下臺,站在幕簾處看他全場的孟鶴堂眉頭緊鎖,可還沒來得及說他,秦霄賢便一個腿軟跪了下去。
孟鶴堂旋兒!怎么了?
孟鶴堂趕緊把所有的責罵咽了下去,連忙扶起他到一旁的桌邊坐下,又吩咐了伙計給他沏杯茶過來。
孟鶴堂可好些?你也是,新婚第二日,怎的就鬧著要上臺?也不急在這一時,你…
秦霄賢望著孟鶴堂擔憂的眼神,頭一次沒有撒嬌耍賴地往人懷里鉆,而是沉靜地搖了搖頭。
猛的抬起一手死死攥住孟鶴堂的,打斷了他的關切的絮叨,另一手撫上胸口那顆怦怦直跳的心臟,眼里充滿了從未有過的恐慌…
秦霄賢孟哥,我心好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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