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畫材的挑剔程度,幾乎到了偏執(zhí)的地步。
店里的銷售員,一位年輕的女孩,已經(jīng)對她那精確到“顏料顆粒直徑必須在0.02微米以內(nèi),且色澤飽和度偏差不能超過0.001%”的要求,感到有些無奈,
只能小心翼翼地從玻璃柜里取出一排排昂貴的顏料管供她挑選。
鹿魚戴著她的特制檢測眼鏡,每一個顏料管都要經(jīng)過她嚴格的目測和觸感檢驗。
就在她終于找到那支讓她勉強滿意的藍色顏料,并準備離開的時候,窗外,毫無預(yù)兆地,下起了瓢潑大雨。
雨點密密麻麻地砸在玻璃窗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像無數(shù)只鼓槌同時敲擊,瞬間將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模糊的雨幕之中。
鹿魚的心臟,瞬間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她本能地感到焦慮,因為這種突如其來的、無法掌控的“失序”,讓她感到極度不適。
她迅速打開手提包,卻發(fā)現(xiàn)那把折疊傘,不知何時,竟然從側(cè)袋里滑落了出去。她回憶著,也許是早上出門時,她為了調(diào)整包里物品的精確擺放,不小心將它弄掉了。
店員小姐看到她僵硬的表情,善意地提醒:
“小姐,雨下得太大了,您要不要等一等?”
鹿魚“不必了,謝謝你的好意?!?/p>
鹿魚搖了搖頭,她的社交能量已經(jīng)耗盡,此刻只想立刻回到她的畫室,回到那個被她精心構(gòu)建的、絕對安全的世界。
她狼狽地沖出店門,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衣服,冰冷的觸感讓她感到一陣從頭到腳的顫栗。
她勉強撐著包,躲進一家已關(guān)門的店鋪屋檐下,那屋檐狹窄得幾乎無法遮擋住她全身,雨水順著屋檐邊緣滴落,濺濕了她的鞋子。
她緊緊抱住懷里的畫材,那些珍貴的顏料和畫筆,此刻在她眼中,都像是被雨水威脅的脆弱生命。
焦慮像藤蔓般迅速纏繞上她的心臟,呼吸變得急促,她感到一種近乎窒息的無助。
她痛恨這種無法掌控的局面,痛恨自己忘記帶傘,痛恨這該死的不期而至的暴雨。
就在她幾乎要崩潰,甚至開始盤算著要不要冒雨沖回去,或者打電話叫一輛能直接開到屋檐下的出租車時——
一道溫和、沉穩(wěn)的、帶著些許老派紳士氣息的身影,在雨幕中緩緩靠近。
石凱。
他撐著一把深色的、款式老舊但傘面寬大的長柄雨傘,傘面被雨點敲打得發(fā)出密集的“噼啪”聲。
他穿著一件顏色樸素的薄風(fēng)衣,頭發(fā)略顯濕潤,但眼神依舊沉靜,圓眼里沒有一絲慌亂。
他的出現(xiàn),像一道微弱卻堅定的光,瞬間穿透了鹿魚周身那片濃稠的、絕望的雨幕。
又是他?
鹿魚的心臟猛地一縮,比被雨水打濕的寒意更甚。
她下意識地想往更深的屋檐下縮,恨不得整個人都融入墻壁里。她這副狼狽的樣子,被他看到了,簡直是“失序”的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