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面,費廉開著他那輛二手雷諾小車載有橙游港島,一路上他們說了很多話。
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說,有橙在聽。有橙從他的話里得知,他老家在山東的一個島上,長島縣,他十幾年前隨改嫁的母親來到此地,便再也沒回去過。他說在他的老家,很多人都種蘋果,唯獨他家有一小片橙樹,結的橙子又圓又甜。
他說,好久沒人能這么安靜地聽自己說話了,這座城市里的每個人都很吝嗇自己的時間,傾聽別人說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有人說對一座城市的印象好不好,取決于在這座城市遇到的第一個人。盡管堂姐的房間亂得像個垃圾場,有橙躺在那張小小的單人床上,望著低矮的天花板,聽著隔壁房間的動靜,很高興自己已經(jīng)喜歡上了這里。
但這種高興并沒有維持多久,很快,有橙就在工作環(huán)境中敗下陣來。
女上司生氣起來當著整個辦公室同事的面把資料丟到有橙臉上:“不會繁體字就去學啊,不會說粵語就去學啊,你是想讓我給你請個粵語翻譯嗎?那我還要你有何用!”
過去很喜歡聽粵語歌的有橙,在這晚搭地鐵回去的路上,沒有聽歌。
晚上,她遲遲沒有睡下,在客廳里等著費廉回來,想請教他怎樣才能把粵語學好,她自己毫無頭緒。他總是回來得很晚,有橙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半個多月,除去第一天抵達的那晚,之后的費廉總是半夜一兩點才回到住處,有時甚至更晚。
往往他回來的時候,有橙已經(jīng)熟睡。他開門的動作很輕,進屋后的動作也很輕,幾乎沒有吵到有橙。早上有橙起來,他還沒醒,但門后掛著的外套和鑰匙,玄關的鞋子,還有浴室里的濕毛巾,都顯示他回來了。有橙的作息很規(guī)律,做早餐會多做一份給他留在茶幾上。但他不是每次都睡得那么晚,有時他醒得更早,也會給有橙留下一份早餐。
他們在這個房子里就像是各自的幽靈,能碰面的時間少之又少,卻能默契地照應對方。事實上,有橙把這份照顧歸于費廉對堂姐承諾的履行,她不止一次聽到堂姐打電話質(zhì)問費廉,有沒有照顧好她那個又蠢又笨的小堂妹。
堂姐甚至對有橙說:“有什么需要盡管跟費廉開口,他要是敢不幫你,等我回去他就死定了?!?/p>
那口吻就像熱戀多年的女友對男友的撒嬌路數(shù),有橙心中有數(shù),能不麻煩就盡量不麻煩。
夜深人靜,有橙蜷著身子在沙發(fā)上睡著。開門聲把她弄醒,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吹劫M廉那張帶著傷口和血跡的臉時,她猛地就清醒了。
他的拳頭上都是血,接起手機對著那頭咬牙切齒地說話——
“你最好代我警告他,下次他再動手打你,我不會輕易放過他!
“離開他吧!你就這么舍不得這座城市?你還有我啊?!?/p>
他掛斷電話才注意到有橙正像只受驚的貓咪一般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自己,他的臉色和聲音均緩和下來,嘴角一抹抱歉又疲憊的笑:“對不起,我吵醒你了是嗎?”
有橙什么都沒說,回房找來云南白藥,幫他處理傷口。
那么好看的手受傷了,總是叫人心疼的。
“你的父母是什么樣的人?”費廉問她。
有橙想起從來都與人為善的父母,為人師表,應該就是他們那樣的。
但她篤定地跟費廉說:“你沒有做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