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子逸來的那天,兗谷天氣格外好,劉耀文拉著宋亞軒在谷里瘋跑,膝蓋的傷復發(fā)了也不肯聽宋亞軒的休息一會。
宋亞軒的心情難得高漲了起來,劉耀文是不愿他又陷入到那種看似高興卻又假裝高興的怪異情緒中去。
自從宋亞軒和劉耀文敞開心扉談過,宋亞軒心里的包袱減輕不少,和劉耀文打打鬧鬧,依舊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宋亞軒。
這種變化丁程鑫樂見其成,原先還擔心劉耀文和宋亞軒打上照面會不會出什么事,現(xiàn)下看來是他多慮了。
劉耀文經(jīng)過那件事以后,心智也成熟了不少,照顧宋亞軒已經(jīng)是綽綽有余了,宋亞軒也依賴他,是片祥和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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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耀文在谷里看見敖子逸的時候,脖頸根不禁冒了涼氣,拘束地朝他拱手。
“三爺回來了?!?/p>
敖子逸挑眉看了眼劉耀文難得乖巧恭順的樣子,又看了眼他身后的那個少年,忍而未發(fā),只輕巧的點頭問他:“老丁呢?”
“應…應該是在…在清書院處理事務吧?!?/p>
劉耀文心虛地回他,甚至警惕的退了兩步,生怕下一刻就被挨一頓毒打。
敖子逸看他這唯唯諾諾,期期艾艾的樣子,冷聲說了句:“平日你不是最黏老丁嗎?怎么現(xiàn)在連他在哪都不知道了。還有,站那么遠干嘛?是生怕我聽見還是怕我吃了你?”
“啊,沒有沒有?!?/p>
劉耀文的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他這樣倒把身側(cè)的宋亞軒逗笑了。
劉耀文何時這么窩囊過,宋亞軒第一次見他慫成這樣,怪好笑的。
“你的賬自己記住了,我下次再跟你算?!卑阶右輥G下這么一句,從劉耀文身邊擦過。
劉耀文嚇得夠嗆,往后退一步撞到宋亞軒的肩膀上。
敖子逸走遠以后,劉耀文才松了口氣。宋亞軒在劉耀文肩上笑到噎氣:“劉耀文你怎么這么慫。”
劉耀文彈宋亞軒的額頭,嗔怪他:“笑什么笑?!?/p>
“他是誰啊,你這么怕他?!彼蝸嗆幒芎闷孢@個能把劉耀文治的服服帖帖的大人物是誰。
“三爺啊?!眲⒁目粗阶右菹У谋秤?,咕囔著回他。
“三爺是誰?”宋亞軒撲扇著睫毛,一臉的好奇。
“三爺就是…就是敖子逸?!?/p>
“那敖子逸又是誰?”
“三爺啊?!?/p>
劉耀文根本沒想好好跟宋亞軒介紹敖子逸的來頭,光打啞謎,宋亞軒捶他不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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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子逸輾轉(zhuǎn)多處才在馬嘉祺的院子里找到丁程鑫,院子里兩個人看見敖子逸的時候都愣住了。
一個是完全不知道這個面生的人是哪來的,一個是完全沒想到熟人的忽然光臨。
“敖三?”
丁程鑫遲疑地開口,事先他根本沒收到消息說敖子逸會來,更沒想到他會找到這里來。
“怎么?這才多久?就不認識我了?”敖子逸笑著走上前讓丁程鑫好好看看清楚。
“三爺說話真是越來越會揶揄人了,現(xiàn)在連我也不放過了?!?/p>
丁程鑫被他的話逗笑,敖子逸在江南呆了那么久,說起話來開始緒會綿里藏針了。
敖子逸拱手:“不敢不敢,誰敢打兗谷谷主的趣。”
丁程鑫扶住敖子逸的手,請他站好了來。
“閣主客氣,我可受不起這么大的禮?!?/p>
兩個人相視一笑,氣氛輕松得很。
“這位是?”馬嘉祺見縫插針開口。
還沒等丁程鑫給他介紹呢,敖子逸搶過了話頭。
“這位就是馬嘉祺吧?聽老丁在信里說,你是位俠士劍客。鄙名敖子逸,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說著朝著馬嘉祺客氣的拜了拜,丁程鑫側(cè)目看他覺得奇怪,南方水土養(yǎng)的他性子都改了?
馬嘉祺見他這般客氣,也躬身拜了拜:“高抬。”
敖子逸直起身打量了下馬嘉祺,倒是和心里的形象有不少偏差。
“敖兄的機關(guān)閣在江湖上鼎鼎大名,原想也該拜見一二,不想竟和谷主是好友,能在這遇見甚是有幸?!?/p>
“緣分緣分?!卑阶右葺p飄飄的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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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看他們寒暄兩句也沒什么可說,干脆把話題扳回來。
“你這匆忙就來了,可是有什么事?”
敖子逸煞有介事地點頭:“確實有事,機關(guān)閣在鎬京有些事務需要親自處理?!?/p>
“那你是要住在谷里嗎?我叫人去給你收拾你那院子?!?/p>
“好?!?/p>
敖子逸看了眼馬嘉祺,馬嘉祺識趣,看出來他有事不好當自己的面說,就體恤的開口:“既然二位還有事相商,我也不好打擾?!?/p>
“這樣,你跟我去我那院子慢慢說吧,等你那屋子收拾好了再住也不遲?!?/p>
丁程鑫立時安排下來,敖子逸點頭表示贊同。
告辭了馬嘉祺,丁程鑫和敖子逸一前一后走在谷里,路遇幾個谷中的人,看見他倆都十分恭敬地行禮。
丁程鑫笑言:“三爺這威嚴還真是一點不減,誰見到你都是要退避三舍的?!?/p>
敖子逸只是淡淡的掛著笑,沒有回他。
憶及年少,敖子逸算是個刺頭,沒誰敢主動招惹他,丁程鑫也愛仗著他的勢。后來當了谷主還捧著敖子逸的囂張氣焰,他也就成了谷里的最有話語權(quán)的。
劉耀文深受其害,免不了總要因著調(diào)皮挨上一腳的,也不敢吱聲。
后來敖子逸出去了,谷里的人才那么多個拘束,劉耀文的膽子也給養(yǎng)肥了,但是提到敖子逸他還是不禁膽寒。
更何況是現(xiàn)在的敖子逸有只手通天的滔天權(quán)勢,論誰也不敢主動招惹他,被招惹了還不得心甘情愿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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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回來的這么急,到底是有什么事?”丁程鑫坐在敖子逸對面斟茶。
沒了外人在,敖子逸本性就顯露出來了:“能為什么?還不是劉耀文那個完犢子的闖禍精,早晚把你坑死?!?/p>
丁程鑫倒茶的動作頓住,將茶壺放了下來,“你都知道了?”
“孌音閣塌了這么大的動靜,你當我機關(guān)閣是干什么吃的?”
沒有外人,敖子逸也就少了顧及,翻了個白眼,丁程鑫瞞誰還能瞞得住他?
“不過是個意外,而且耀文在祠堂也跪上了一個月,兩條腿也差點廢了?!倍〕迢螕u了搖頭,繼續(xù)倒茶。
“他倒是知道有恃無恐,兩條腿要是廢了還不是賴著你一輩子,是我就把他丟出谷去,生死看命?!?/p>
敖子逸不滿的接過丁程鑫遞來的茶水,輕抿一口。
丁程鑫也喝上一口茶,笑著打趣:“你啊,就是慣會嘴上說說。耀文這孩子當年在野狼窩里都活下來了,說明他命不該絕,上天眷顧著呢?!?/p>
“你既知他自有上天看顧著,又何須操那么許多的心思。你可不是他,上天可一向不公平。孌音閣一塌,鬼王爺要記恨上你的?!?/p>
敖子逸從來擔憂的只有丁程鑫一個人,從年少時相伴到現(xiàn)在的分離,敖子逸最放心不下的也只是丁程鑫。
丁程鑫低聲輕笑:“鬼王爺早惦記上兗谷了,也不差這么一兩日。”
“老丁你可從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如今為了兩個毫不相關(guān)的人把自己都搭上,你就那么有把握?你身邊的那個,他到底是個什么心思,你可曾知道?”
敖子逸盯著丁程鑫風輕云淡的模樣,滿口忿忿不平。
“我知道。”丁程鑫依舊只是淡淡的回他,“他我會處理好的,你怎么對我這么沒有信心了呢?!?/p>
敖子逸嘆了口氣,無奈地搖著頭:“我只是看不太懂你了,賀兒也是,他本也不是個魯莽的性子,不過是嚴浩翔回來了,他倒是腦子一熱也做出這種糊涂事。”
“賀兒是個什么樣的你我還不清楚?孌音閣塌了,那些往事就沒人能拿出點什么來了,他也能安心給那小皇帝辦事?!?/p>
丁程鑫的話敖子逸明白著,孌音閣這個地方,本身也算不上什么好地方,那里存放著的陳年舊事,光是拿出來一點,都不是什么光彩事。
“他倒是做的決絕,孌音閣說塌就塌了,過往倒就真的能抹的干干凈凈?嚴浩翔這個大活人可就在他眼前晃著呢。鬼王爺是個什么人?只要他想還能有挖不出來的東西?”
丁程鑫聽敖子逸說的這么一段,倒是笑得瞇起雙眼。
“是,機關(guān)閣的閣主,無事不知,知無不曉?!?/p>
敖子逸也不惱,像是習慣了丁程鑫這個樣子,只說:“現(xiàn)在嚴浩翔回來了,賀兒這個宰相怕就是做的沒那么輕松了?!?/p>
丁程鑫端著茶盞點了點頭,只聽敖子逸說。
“原本他是最不愿走仕途的,卻沒想到最后我們之中他卻是走上這條路的人?!?/p>
一時感慨,兩人都沒有了話可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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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逸文的事,賀兒知道了嗎?”
嚴浩翔突然回來丁程鑫就察覺了端倪,是托了敖子逸用他的機關(guān)閣去查的。
丁程鑫搖頭:“并不知道,你當時說的也模糊,與其借我之口去說,不如等嚴浩翔自己說吧。這畢竟是他們之間的事情。”
敖子逸贊成的點頭,起初他查到“展逸文”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愣了一下,剛開始只覺得熟悉,后來查到一個特別的人身上,才想起來這個名字和自己的淵源。
“今天來,也是為著這件事的。機關(guān)閣的情報,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p>
“誰?”
“黃宇航?!?/p>
敖子逸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丁程鑫手里的茶盞一下子落在了桌上,水濺了自己一身。
敖子逸早知道會是這個場面,伸手去幫他扶好茶盞,遞去帕子。丁程鑫失神揮手,從自己的衣襟拿出帕子來仔細擦拭下衫的茶漬。
“都這么久過去了,你還沒放下?!?/p>
敖子逸認命地搖了搖頭,丁程鑫的心里打了個陳年舊結(jié),。丁程鑫沉默而機械地擦拭衣衫,思緒早就一團亂麻。
敖子逸嘆了口氣,不管他還聽不聽的下去,“他現(xiàn)在不叫黃宇航了,而是叫孫亦航。”
“你是說?”
丁程鑫終于做出了反應,抬著頭一臉詫異地看著敖子逸尋求答案。
敖子逸知他猜出來了,莞爾一笑:“是啊,申譁國司馬,位高權(quán)重,煊赫一時。你倒是白為他憂慮了這么久?!?/p>
敖子逸話語里全是不快和責難,丁程鑫苦笑一聲也沒了反駁。
“浩翔與他…”丁程鑫終于是不被情緒所困,意識到問題的關(guān)鍵,滿腹疑惑地開口。
敖子逸見他總算是沒困死在黃宇航的漩渦里,語氣輕松:“展逸文這個名字,原是我的?!?/p>
見他更加疑惑,繼續(xù)說:“當初那事沒能給瞞住也是我的錯,老谷主當初那樣做,也是為著你的名譽,兗谷的江湖名聲。只老谷主沒想到,早有人打起了兗谷的主意,有心招安我們,給了豐厚的待遇。只是,”
敖子逸停頓了一下,整理了下措辭:“要放棄原先的身份和一切,忠于申譁國。當時我們其實和走投無路已經(jīng)別無二致?!?/p>
“可你沒去?!倍〕迢未驍喟阶右莸脑?,卻不知是慶幸還是覺得悲哀。
這回換敖子逸苦笑了,“加官進爵,高官厚祿,這樣的待遇對那時的我們來講都是沒辦法拒絕的。不管做哪種選擇,最后也都殊途同歸。所以,你何必自責,又何必怪他?!?/p>
敖子逸這話也不是為誰開脫,只是想丁程鑫聽著能好受些。
經(jīng)歷了這么多,丁程鑫已經(jīng)能看淡很多事了,也能分得清什么應該什么不應該。只是感情上,他始終是被支配的那個。
“因為你拒絕了,后來他們找上嚴浩翔的時候,就把那個名字就給他用了?!?/p>
丁程鑫理清了這中間的亂線,拽出了一條最清晰的。
“只可惜,嚴浩翔太傻,沒想過這個名字輕易易主就證明了展逸文這個身份最后的歸途?!?/p>
敖子逸不要的那個人生,本就是他人成大業(yè)路上的犧牲品,是一塊墊腳石而不是玉石。
而嚴浩翔這塊本可以做玉石的料,他的鮮血卻給別人鋪就了一條通天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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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不管你信不信,展逸文的隕落,嚴浩翔的歸來,若是沒有他孫亦航的推波助瀾,一切也不會如此順利。人是會變的,他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黃宇航了,他只是申譁國的孫亦航,他們的司馬大人?!?/p>
敖子逸毋庸置疑的眼神讓丁程鑫如墜冰窟,他從沒想過以這種方式得知那人的現(xiàn)狀,甚至根本無法與自己印象中的人重合。
敖子逸從來不會騙他,也從不會忍心丁程鑫面對這樣殘酷的事實。
可今天的敖子逸為什么呢?說出這樣一番讓丁程鑫身心震顫的話來。
或許是當他風塵仆仆趕來時,發(fā)覺丁程鑫與馬嘉祺對視時目光里的旖旎似曾相識,他才敢勸他斷了對黃宇航的最后一絲念想。
敖子逸深知住在心里的那個人是無法取代的,所以他寧可丁程鑫多情一點,也好過被困死在感情的玄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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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子逸與丁程鑫算是不歡而散,敖子逸離開后很久丁程鑫才恍惚地站起身來,跪坐著久了腿麻到差點站不穩(wěn)身來,他就這樣不避諱谷里人的目光,去了祠堂。
那把差點要了自己和劉耀文命的大弓依舊被奉為神器供在架子上,丁程鑫的命是從這把弓下?lián)旎貋淼摹?/p>
丁程鑫雙手取了那把弓捧在身前,跪在靈牌前低垂著腦袋良久。
老谷主拖著一身病,提著這把大弓,將跪在祠堂冰冷地上的丁程鑫敲的粉碎,連帶著他那不堪入目的過往,碾碎在了荒淫歲月中化成滾燙的星河。
病榻前的老谷主,死死望著丁程鑫那張?zhí)焐娣吹哪?,嗚呼一句丁程鑫命不該絕,世間百苦加身永不得解脫。
那一把差點要了他的命的弓,那句臨死前的恰似惡咒的話,讓丁程鑫恨了太久。
敖子逸說的對,劉耀文的命是上天眷顧著留下的,而丁程鑫的命是茍且著偷來的,就連神也要他一生備受折磨才算清還這代價。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活過了前半生,后半生的結(jié)局既然無法更改的話,為什么不活的釋懷些,灑脫些,任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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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叱——大弓被折碎成兩半,重重的呼吸聲充斥整個沉悶的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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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東西,壓得丁程鑫已經(jīng)快喘不過氣來了。他的命也被這些東西吊死在那些過往里,他現(xiàn)在只想從人鬼不分里掙扎出來,想活得更像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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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在那把斷弓前不知跪了多久,天現(xiàn)已漆黑一片,祠堂內(nèi)尚未著人燃燈。
馬嘉祺尋他到祠堂的時候,丁程鑫的影子湮沒在這巨大的黑暗之中,可他依舊認清了那蜷縮在地的白影。
丁程鑫察覺到了外人的進入,步子極輕極靜像是怕驚擾到誰,他聽得出的,是馬嘉祺。
馬嘉祺燃起一燭燈火,小心扶著走近,丁程鑫跪在蒲團上一動不動,一把斷裂的大弓掉落在他的身前。
這把弓,原來應該在那供架上才是。
“阿程?”馬嘉祺的聲音低沉,也只能落得進面前這個人的耳里,怕驚擾了神靈。
丁程鑫默默抬頭,透過那恍惚跳動的燭火去看他。
馬嘉祺也愣住了,他的眼睛純凈的只倒映出他手里的那盞燭光,還有他自己。
縱使只身混沌漆黑,丁程鑫看向馬嘉祺的眼波如流霞,漾著滿滿的柔情和璀璨。
馬嘉祺是害怕丁程鑫這樣的眼神的,他太漂亮了,就算是落魄也美的讓旁人忘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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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燭火落了地,燈火驟暗。
丁程鑫瞬間起身,拉過馬嘉祺的手,用他那潔白的衫袖輕柔的拭去因燈盞歪斜而潑在馬嘉祺手上的蠟油,繼而放在嘴邊使勁吹了吹。
冰涼的虎口碰上溫熱的唇瓣,馬嘉祺想起自己現(xiàn)在身處何地,與丁程鑫是何種親近的動作,灼燙過的手閃電般收回。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臉,但微妙的氣氛依舊攀上了馬嘉祺的耳垂。
“嘉祺兄小心。”丁程鑫的話聽不出來絲毫的異樣。
馬嘉祺愣神,那樣的親昵的行為在丁程鑫里好像根本算不得什么,倒顯得是自己在意和唐突,將此事弄得太過尷尬。
“多謝谷主關(guān)心,無礙?!瘪R嘉祺拾起散落的情緒,正聲回他。
“嘉祺兄怎…” “谷主怎…”兩人同時開口。
“谷主先說吧?!?/p>
丁程鑫知道馬嘉祺會讓,微微揚起嘴角:“嘉祺兄怎到這來了?”
“谷主可用過晚膳了?”
下人來問晚膳,丁程鑫唯一一次沒有準時來,馬嘉祺就特地出來尋。
往日丁程鑫都是還沒用晚膳就已經(jīng)在馬嘉祺院子里了,就算是事務繁忙丁程鑫也不會像今天這樣讓馬嘉祺在院子里等上許久。
“今日一時被事情沖昏了頭,竟忘記差人去與嘉祺兄說了。這幾日大概是不能一同用膳了?!?/p>
“為何?”馬嘉祺沒來得及思考個中原因,問得隨心。
馬嘉祺竟差點忘記一個關(guān)鍵的人。
“是機關(guān)閣閣主?”
丁程鑫點頭,解釋道:“三爺好不容易上一趟京都,回了谷里,也不知何時回去。”
“確實是該好好招待著,谷主考慮周到?!瘪R嘉祺不露聲色的點頭。
馬嘉祺是有自知之明的,敖子逸與丁程鑫的關(guān)系怎樣都要比自己更近些,所以丁程鑫選擇去陪著敖子逸也是理所應當?shù)氖虑?,只是心中不知為何會落寞?/p>
丁程鑫倒是希望馬嘉祺能夠不那么善解人意,這樣也不至于有些話總被堵在他那套客氣的說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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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嘉祺重燃了一排的燭火,看著丁程鑫將那把斷弓放回供架勉強立住。
但他知趣地不去好奇這把弓是怎么斷的,又是因為什么斷的。
馬嘉祺大概也能猜到這和丁程鑫的過往種種有關(guān),問或不問,說或不說,只看著眼前的人影縹緲的人,便覺得過去的年華也只是夢里浮生罷了。
丁程鑫若愿意提,馬嘉祺自也是愿意聽得。
可若他不愿意提及,也只說明那段往事不堪回首,也不值得多一個人在意罷了。
“阿程小心?!瘪R嘉祺伸手抓住丁程鑫胳膊。
丁程鑫瞬間抬頭看他,踉蹌一下干脆直接撲進了馬嘉祺,倒像是真的摔了個結(jié)實的,手順勢就環(huán)抱住了馬嘉祺的腰。
估計是跪的久了,腿腳酸軟沒得著力,馬嘉祺伸手來扶沒想到最后是這個場面。
事情發(fā)生的這么突然,馬嘉祺一時愣住,剛抓著丁程鑫的手還懸在半空。
這是他們第二次在神靈面前如此放肆了,但誰會在意呢?
丁程鑫松開馬嘉祺的腰以后,笑著連說幾個抱歉抱歉,馬嘉祺也不好有什么意見,意外發(fā)生得突然,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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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子逸的院子離祠堂要近一些,馬嘉祺將丁程鑫送到就獨自一人回了自己院子,吩咐人隨便熱了兩道菜。
雖然平時和丁程鑫一起用膳倆人不言不語,但馬嘉祺夾菜的筷子碰到另一邊的空碗時,不免自嘲一番心中的空落。
馬嘉祺似乎沒怎么一個人吃過飯,從前有宋亞軒陪他,后來是丁程鑫,現(xiàn)在卻是一個人。
他這是養(yǎng)成了什么樣的習慣,馬嘉祺苦笑著搖了搖頭,味同嚼蠟般將食物咀嚼進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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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子逸從江南來,帶了不少南方的美食讓丁程鑫一飽口福。有了美食的加持,下午的不愉快倒是一股腦拋到了天宵云外去。
敖子逸沒吃幾口,丁程鑫問起他只說自己齋戒,用的寡淡。
“你什么時候開始敬拜神佛了?”
丁程鑫咬著一塊肉片,吸溜著滑進了嘴里,嘴邊留下了濃郁的醬汁,和敖子逸一起他倒是沒什么規(guī)矩可拘。
敖子逸笑著遞去帕子,丁程鑫擺了擺手自己在襟里摸了半天才想起來那塊下午早就臟了,忘記續(xù)上。
才拿過敖子逸還沒收回的帕子擦了起來,聽他說話。
“與信或不信無關(guān),只心中有一處牽掛,不知問誰不如交予鬼神,也好能盡心立命?!?/p>
“且都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你倒只取立命二字,那你這二字又是為誰呢?”
“為誰?你這話問的有水平,”敖子逸敞笑起來,“能為誰?當然是我的天機閣,你的兗谷?!?/p>
丁程鑫也笑:“你這話說的不對,兗谷自有我這個做谷主的,哪輪得到你?!?/p>
敖子逸瞧他一副管事人的做派,笑出聲來:“你現(xiàn)在要是心思真在兗谷上,我倒也不必為著煩憂?!?/p>
“那你可冤枉死我了,也不是只有你機關(guān)閣閣主事務繁重?!?/p>
“是也是也?!?/p>
敖子逸不在駁他,丁程鑫凡事愛爭個高低,他不贏的話鬧得別人沒辦法安逸。
相處這么多年,就算是分開了,敖子逸還是秉持著這個好習慣在的。
“對了,除了這些好酒好菜,我還帶了個人來送你。”敖子逸拿著象玉筷輕輕敲著瓷碗,發(fā)出零鐺的清響。
“什么?”
“他會的玩意多,想來給你解悶是最好不過的?!?/p>
“你看我像是很悶的樣子嗎?”丁程鑫笑他多此一舉,總愛操些沒用的心。
“嗯,是挺悶的?!卑阶右菘粗〕迢危嵵氐攸c頭。
“你從哪看出來我悶了?我可不這么覺得?!倍〕迢纬缘瞄_心,權(quán)把敖子逸的話當玩笑。
“各個方面。比我上次見你可悶太多了,也不知道你跟誰學成了這副性子,無趣得很。”敖子逸伸了個懶腰。
“你上次見我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除夕也沒回……”丁程鑫吐槽,細想起來上次見還是去年自己過生時。
“別人不知,你還不知閣中事務多繁忙?”敖子逸也知理虧,但是身不由己,怪不得他。
接著又說:“你既在谷中待的無聊,我就將他留下了,日后便住在我院子里,你隨時需要便招他去就好?!?/p>
“你……”
丁程鑫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回他才好,敖子逸這是鐵定了心要把人給他留下,地方都安排好了。
“算了算了,既是三爺一片好意,那我也就領(lǐng)了。”
“嗨,客氣客氣?!卑阶右菪χ鴮λ笆郑八耸莻€老實清白的,大可以放心,我的眼光可從沒出過差錯。”
“是也是也。機關(guān)閣閣主,有什么能逃過您的法眼,我自是放心的?!?/p>
兩人相視一笑,也是太久沒聚在一起了,盡興地暢飲一夜,丁程鑫就在敖子逸這歇下了。
敖子逸說的那個人,丁程鑫也只在敖子逸院里寥寥見過幾眼,是個清雅秀氣的青年。但敖子逸沒讓他們在自己面前正式碰過面,只讓青年待在自己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