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死了,家里一下冷清了起來。兩雙筷子變成了一雙,一對石硯獨留了一方,十年前我丟失了一半的我,十年后,家丟失了一半的家。
我背上了行囊去流浪,因為,就算他已經(jīng)死了,我不需要離家來遠(yuǎn)離他了,可只有我一個人的家也不是家了。
那個男人死前給我留下了很多財產(chǎn),我并不需要為我的生活發(fā)愁。但我還是會給人畫畫,只為了從小的樂趣。只不過我只會畫山水,不是因為那個男人臨死前的請求,只是我不想畫罷了。
我流浪了五年,走過了名山大川,穿過了人來人往。塞北的風(fēng)雪,關(guān)東的火,燕京的長城,汴梁的酒。我活的像一個浪子,隨風(fēng)飄搖,自由無羈。
我以為我會一直這樣自由浪蕩下去,然后在某一天死在一片盛開鮮花的谷底。直到我遇到了她。
她叫薔薇,住在一處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中,那天我打算去采風(fēng),有一個溫潤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公子,你的玉佩掉了。
我回過頭,薔薇花叢之中,她帶著孟春陽光一樣的笑容,微風(fēng)吹得她發(fā)帶飛揚,好似畫中人。那一眼,我便知道,我淪陷了。
我決定為了她留下來,留在這處名為萬花林的宮殿。
我畫了我曾經(jīng)走過的所有風(fēng)景,因為她想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我做了我曾經(jīng)嘗過的四方佳肴,因為她想嘗嘗外面的味道。我和她講我的游歷,我的見識,我的故事,我的……怪。但她沒有害怕,只是溫柔的抱著我,告訴我,過去的都是過去的,你是最好的。我知道她也是我愛的,恰如我愛她。
所以,我提親了。三書六聘,明媒正娶,成親的那一天,她的笑正如盛夏,我知道,我又有家了。
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我們一直過得很好,我也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美滿的走下去。
婚后的第五年,我們依舊沒有孩子。
我并不在意,事實上,我這些年就沒怎么見過孩子,甚至孕婦都是只是從書中了解到的概念。
婚后的第十年,我和薔薇依舊是恩愛夫妻,我們似乎沒有一點點的變化,仍然一如既往的年輕,仍然是遠(yuǎn)近聞名的金童玉女……
直到那一天,一個野男人闖入了萬花林,他說,此間乃是畫中世界;他還說,自己是根據(jù)一個叫朱孝廉的男人所留下的手札找到此地,他想在畫中世界逃避現(xiàn)實……
我并不是蠢貨,很快就意識到了什么。
我的父親朱孝廉是個人類,而我的母親牡丹是畫中人,我一半是人,一半是畫。
凡人于畫中世界作畫,可以賦予畫中人生機。
而我,早就已經(jīng)死了。
十歲那年,我被坍塌的房梁砸中,身體中身為人類的部分徹底死去,所以我只剩下了一半。
從外界來的那個野男人留在了萬花林,他與畫中人不一樣,他可以讓畫中女子生育,生出半人半畫的……妖物。
他也可以像我的父親一樣,畫人畫。
我靜靜看著他作死,畫人畫,是要付出代價的。
刑妻克子,不得善終。
與他有過首尾的畫中女子都消失了,他的所有孩子都經(jīng)歷過一次死劫,由半人半畫變?yōu)榧兇獾漠嬛腥?,而他自己英年早逝?/p>
如同一個輪回,日后還會有更多的人進(jìn)入畫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