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他眉如連山目如凜星,不然怎配得上那飄搖的戰(zhàn)火。我猜他立如青松、站似長風,不然如何捺下心頭那一團救亡之火。我不知道那個作別聽雨的苔檐是否受得住燈火如豆,泥濘的腳步是否熬得透對妻兒的掛念。是流彈在他厚實的脊背上撕裂,還是硝煙戰(zhàn)火摧磨他內(nèi)心的防線。那年風吹過殘損的河山,太行、巫山、渭水、漢水,他扛槍而戰(zhàn),視死如歸,于是妻兒將化不開的愁掛成故土上的高天明月,一等便是幾個十年。
那封泛黃的家書壓在香爐下,印上了一輪褐色的檀香。徐徐展開,墨色鐵畫銀鉤,幾處被暈開,不知是肆虐的雨還是思歸的淚。
“吾妻鳳英親啟,時年國難當頭,勿恨夫不辭而別。汝可見珍寶江山淪于敵手,婦孺黎元繼喪黃泉。彼時東籬故鄉(xiāng),他日狼煙焦土。若萬萬人將赴國難,何不是我?他日長子、次子成人,切勿忘教其永記國恥,吾不得以言傳,但愿身教。”署名是他自取的新字:定邦。
于是,太姥姥帶著這一封萬金的家書,拉扯了兩個孩子,當戰(zhàn)火歸于平靜,坍塌的焦土立起杏花倚靠的矮墻。一位農(nóng)民模樣的鄉(xiāng)人扣響了木門。他雙目飽含熱淚將裝著太姥爺遺物的灰布顫抖地遞給了太姥姥,這個退役的軍人挺直舊傷的腰脊,向那布包敬了個悲愴的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