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路白直覺大事不妙,也起身盤腿坐著,剛想解釋些什么,幸村突然伸手扯開他的衣服。
宋路白到嘴邊的話給噎住,笑了笑,“寶貝兒,到底誰流氓?”
幸村沒說話,伸手撫摸上那個玫瑰紋身,指尖從花瓣描繪到花徑,與前面的平滑不同,這里凸起來一塊,是一塊疤痕。
宋路白給他摸得心癢癢的,咽了咽口水,聲音低?。骸澳阍倥雒魈炀蛣e訓練了。”
以前不敢問,是因為怕扯到一些宋路白不愿提及的事。幸村抬眸:“你為什么紋這個?”
宋路白想了想,“那段時間的記憶不是那么真,好像就是常慶博那小子忽悠我去紋的?!?/p>
“這道疤呢?”幸村又問。
宋路白微微皺眉,抬手將在胸口的手握住,又把燈打開,看著幸村:“你今晚怎么了?”
幸村被驟然的光亮刺激得微瞇著眼。
宋路白想了想,最終隨口說:“以前被車撞了,大概那會弄的吧,常慶博說疤太丑了,就帶我去弄個紋身?!?/p>
雖然他輕描淡寫,但幸村聽得心口一顫,被車撞?
曾經問過楊善,但他卻以職業(yè)保密為由什么都沒說。
“把燈關了?!毙掖逭f。
宋路白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去關了燈。
房間里再次變得黑暗,宋路白心里的不安一下被黑暗無限放大,“精市,你心里有事的話,一定要和我說?!?/p>
話音剛落,便被撲了個滿懷。
宋路白順勢躺了下來,摟著他的肩膀,沒一會突然感受到他肩膀的細微顫動。
幸村聲音有些顫音,“路白,明明是你什么都不說?!?/p>
宋路白僵硬著手,有些不知所措,只木訥地開口:“對不起?!?/p>
幸村撐著他的胸膛坐在他身上,又問:“打籃球賽那天晚上,你突然不理人,不說話,死氣沉沉的,現(xiàn)在還記得嗎?”
宋路白回想了一下,只記得天一亮,幸村就在他懷里,對于他說的一點印象也沒有,有些懵,“不記得。”
幸村抿了抿唇,又緩緩開口說:“杜康說,你把打傷我的人給打廢了,回來就變成那個樣子,半夜我?guī)闳メt(yī)院,我才知道你腦袋受過傷,因為我在球賽上受傷流血,你才突然受刺激變成那樣?!?/p>
宋路白聽得屏息斂氣,滿懷歉意道:“嗯,對不起……那天嚇到你了?!?/p>
幸村突然語調著急起來,“你不在的時候我都堅信你肯定沒有忘了我。我一直在想,你為什么不早點回來,隱隱約約猜到你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但我沒想到是這樣?!?/p>
宋路白坐起來將他抱在懷里,輕撫著他的背,一下一下讓他放松情緒。
“你乖一點,我給你坦白?!彼温钒渍Z氣很輕,近乎哄人的語調。
幸村平靜下來,把頭埋在他肩頭,悶聲說:“你說,我聽著?!?/p>
宋路白的聲音很輕緩,避重就輕地在陳述,語調像在敘述一個平平無奇的故事,但他聽得心驚肉跳。
因為故事里掩飾了許多像在深淵里掙扎的情感,也因為主角是他最愛的人。
宋路白在車禍休養(yǎng)一段時間后,被常慶博帶著到處亂逛,把以前的小時候一起玩的地方都重新打卡了一遍,試圖幫他找回記憶。
而他因為經常心率異常,偶爾要掛心臟起搏器,左眼失明,所以無法再繼續(xù)練拳。后來就轉學讀了一個私立學校。
學校的規(guī)章制度并不太嚴格,大多都是公子哥混文憑,他就從那時候開始天天逃課和隔壁體校的常慶博出去玩。
有天常慶博帶他去游泳,注意到他胸口的傷疤,然后提出帶他去紋身,他沒想太多就去了,只覺得自己壞得不徹底,但也算不上好人,這輩子也就這么完了。
渾渾噩噩過著日子,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記憶也逐漸恢復。他在Z國上學,宋歡伯依舊在R國當他的教授。
完全恢復記憶后,已經是姚瑤去世的一年后,他才第一次去看姚瑤。
他也沒有因為不能練拳而有多難過,相反對一切現(xiàn)實,全都接受得無比平靜。
宋歡伯給了他新的手機,以前的微信登不上,但登上QQ發(fā)現(xiàn),姚瑤給他留了一條信息。
那信息上只提到了讓宋歡伯再娶,對于兒子只字未提。
姚瑤的囑咐是要重新過日子,所以他開始琢磨這事,后來見在宋歡伯身邊盡心伺候的女傭不錯,就提了一下這事,過了一年,兩個家庭才決定重新組到了一起。
雖然重組了家庭,但宋歡伯直到又過了一年才走出陰霾,決定帶晴子去旅游。
三年就這么庸碌度過。
忙完姚瑤的囑咐,他又開始繼續(xù)浮沉于世,渾渾噩噩間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所作所為看起來不爭不搶不上進,直到又回到這里。
但在那段黯淡無光的日子里,是常慶博一直跟在他身邊。
云開霧散,房間里的月光似乎更明亮了些。
宋路白一遍一遍撫著坐在他懷里人的背,輕聲說:“即便是現(xiàn)在我的記憶還是有很多沒想起來,所以可能說不全……寶貝兒,老慶于我來說,是朋友,也是恩人,但也僅此而已,知道嗎?”
懷里的人悶聲應了一聲:“嗯?!?/p>
幸村已無心去顧常慶博如何,比起那些,宋路白平靜地敘述那一件件事情才真的讓他難過。
他敘述的故事算不上多長多壯闊,聽起來反而像一個不良少年的擺爛人生,卻因為扯上了生離死別,氣氛有些沉悶。
然而故事里講到逼仄的禁錮,講到突如其來的車禍,講到未來得及見一面的遺憾,講到他的墮落……幸村每聽到一些,心口便更痛一些。
幸村在回想,想起生日那天,他提了一句“四周年快樂”,宋路白卻哭得一塌糊涂。
如今他依舊趴在宋路白的肩頭,上面衣服布料濕了一片。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的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