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鳥見”的例行訓(xùn)練之一是組裝槍械,要求在二十秒內(nèi)將一把92式手槍拆開并組裝完成。
到我這個層次的,這項訓(xùn)練多了一樣要求:蒙眼完成任務(wù)。
教官和我這一組的老人都已十分熟悉,大家在訓(xùn)練室見面時尚聊了幾句天,教官揮揮手表示停止話題,開始訓(xùn)練。
往日里這項訓(xùn)練不過是熱身運動,簡單得很。但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我用了二十三秒才完成任務(wù)。
摘下眼罩,我握著這把無比熟悉的92式手槍,認真思考著為什么我的速度變慢了。
教官示意其他人可以走了,點我單獨留下,他說:“你最近是不是松懈了?”
我搖頭:“沒有啊,我剛出完任務(wù)回來,談得上什么松懈。”
他看著我,滿眼不信任,揮揮手要我再來一遍。
第二次的成績不多不少,正好二十秒。
教官最恨壓線踩點一類的結(jié)果,我這個成績放在他眼里就是不及格,這下教官直接用輕蔑的口吻對我說話了:“你這樣不行,再有下次我就把你降級,到下一個組去了?!?/p>
“鳥見”的分組十分嚴格,一旦個人能力被判定為不足以繼續(xù)留在本組內(nèi),將會被降級。如果從最后一組跌出去,那基本就可以沐浴焚香、從容赴死了。
我只得低頭認錯,把槍往腰間一塞,轉(zhuǎn)身往外走。
教官叫住我:“你把槍拿走做什么?下一組的人不要用?”
我說:“我拿回去練習(xí)啊,放心吧,我知道開槍就是引火燒身,畢竟每一顆子彈都記錄在案?!?/p>
結(jié)束了唐曉翼的任務(wù)之后,我就搬出了他的宿舍,回到了我作為“鳥見”時的單身宿舍。
打開門,摸到門邊的開關(guān)摁下,白熾燈亮起,我脫掉鞋、關(guān)上門,把槍丟在桌子上。我還真不信這個邪,我怎么可能松懈,我可是年年都被評為“最努力學(xué)員”獎的。
在桌邊坐下,我點開手機的計時器工具,摁下“開始計時”,閉上眼著手拆開組裝這把槍。
一輪結(jié)果是十八秒,平均水平。我很不滿意,我的巔峰是十四秒,我確信我現(xiàn)在依然可以重回巔峰。
然而之后幾次都是十五秒以上,一來二去我有點累了,更有點松弛,將桌上這一堆零件一推,起身去廚房給自己弄點吃的。
等到我端著飯菜從廚房里出來時,我的單人宿舍里多了一個人。
唐曉翼坐在我的椅子上——天可憐見,我這小宿舍只這一把椅子——他一只手撥著桌子上散落的92式手槍零件,另一只手撐在桌面上,彎曲的食指勾著我的眼罩。
整個畫面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色丨情感。
我先看看我的宿舍門,沒有撬開的痕跡,這人哪來的鑰匙?干什么私闖民宅?
把盤子放在桌子上,唐曉翼主動把零件往旁邊攏了攏,給我騰位置。
我居高臨下,低頭看著他:“你這是做什么?”還把我的眼罩從“鳥見”訓(xùn)練處拿了過來,明明那不是他一個總管有權(quán)踏入的地方。
唐曉翼指尖動動,眼罩掉在桌上。他從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樣?xùn)|西,在我面前晃了晃。
那是一枚小巧的U盤,四四方方,很不起眼。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嗎?”他說,“是你剛剛加入世界冒險協(xié)會時,宣誓成為鳥見的視頻,其中還包括了你的自我介紹?!?/p>
唐曉翼垂下睫毛,每次他一垂睫毛我就忍不住想跪下,他睫毛為什么這么長啊。
我只想一想,就知道他是從哪里拿到這份絕密資料的。當(dāng)時我搬去唐曉翼那邊時,是年羈予來幫的忙,也許他在我的東西里找到了我的U盤,將內(nèi)容拷貝了一份。
早知道年羈予才沒看起來的那么熱心,估計他來幫我搬家,也是受了唐曉翼的指使。
現(xiàn)在我已與唐曉翼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所以這個U盤對我構(gòu)不成任何威脅。
我不慌不亂,靜靜地等待著唐曉翼走出下一步的棋。
至少目前我可以確定,他對我沒有任何殺意,三番五次地來找我,也都像是“要和我做朋友”。但是誰想和他做朋友啊,這種感覺不就像是“雖然我們分手了,但我們還是朋友”——又當(dāng)又立嗎?
唐曉翼看著我,見我半天沒說話,甚至面無表情,他眨了眨眼:“……你生氣了嗎?”
我:?
這句話我不知道該怎么回,更莫名其妙,索性依然沒說話。
唐曉翼居然又眨眨眼,理直氣壯中又有一點飄忽不定:“這是我讓年羈予干的,我的手段可不光彩,我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人。對誰都一樣?!?/p>
這我當(dāng)然知道了,你可是咱們協(xié)會里的鐵腕總管哦。
但你跟我解釋什么。
他說:“但我還是你的光?!?/p>
我:?????
我指了指門:“門在那邊,醫(yī)療部你知道怎么走,需要我送你去嗎?”腦子有問題就早點去治吧!醫(yī)院又沒跑。
唐曉翼也意識到自己說話前后矛盾、讓人迷惑,他停頓了一下,咳一聲表示自己調(diào)整好了:“我的意思是,我這么做全都是為了你。”
我喝了一口白開水:“知道了?!睉B(tài)度敷衍。
“現(xiàn)在你說吧,”唐曉翼看著我,“U盤的內(nèi)容我已經(jīng)看過了,但是我還是想聽你自己再說一遍?!?/p>
我也看著他,半天沒出聲,慢吞吞地說道:“但是……”
成功的讓唐曉翼揚起了眉毛、考慮該說什么,我把下半截話說全:“我得先去洗個澡。”
剛結(jié)束了訓(xùn)練,一身是汗,本來回宿舍就應(yīng)該洗澡的,但還是研究“為什么我的速度會變慢”這個問題和做飯比較重要。
這倒沒什么說不出口的,畢竟我和他都已經(jīng)一起生活過了,什么丑樣都見過,說“要去洗澡”這話還不算尷尬。
唐曉翼挑起的眉毛又落了回去,他垂下眼神,點了點頭。我在柜子里拿了換洗衣物,平日里我單獨在宿舍時只穿運動內(nèi)衣和熱褲,這次礙于有男士在場,出于互相尊重的心理,我多拿了件寬松的長袖外套。
關(guān)上裝著磨砂玻璃的拉門,我擰開熱水,邊取下綁頭發(fā)的發(fā)箍邊進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我到底要不要對唐曉翼和盤托出?
其實真正來說,即便我和盤托出,我所能提供的信息也少得可憐。
我擁有的只是這兩年的短暫記憶,而其中的大部分內(nèi)容都是枯燥乏味的“鳥見”訓(xùn)練,唯一相對生動活潑一些的,就是與唐曉翼有關(guān)的記憶。
我甚至覺得,U盤里的視頻,兩年前的我,能說出的都要比現(xiàn)在我的還多。
……明明唐曉翼都已經(jīng)看過視頻了,卻還要我親口講一遍。
他圖個什么啊。
淅淅瀝瀝的水聲里,我似乎聽到了開門聲,接著是窸窸窣窣的交談聲,以關(guān)門聲告終。我洗干凈身上的泡沫,擦干身子后穿上衣服,拉開門,邊換鞋邊問道:“剛剛誰來了?”
唐曉翼回答我:“金明珠。”
哦,No.98……不對啊,唐曉翼發(fā)現(xiàn)得了No.98就是金明珠,怎么就發(fā)現(xiàn)不了李知卿是No.99呢?
我知道了,根源還是我的化裝技術(shù)太高超。
我擦了擦手,正要打開冰箱,唐曉翼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轉(zhuǎn)頭看我:“你身上不是還有傷口嗎?這么快就可以沾水了?”
“避開傷口不就行了?!笨偛荒鼙粋诒扑腊伞?/p>
距離上次軍事間諜任務(wù)結(jié)束已經(jīng)過去一周了,當(dāng)時回協(xié)會我就直接去醫(yī)療部處理傷口了,縫合后恢復(fù)狀況良好。我對此接受得很好,試問哪個“鳥見”身上沒幾個傷疤呢?
既然是講故事,雖然是個很短的故事,但還是要拿點零嘴,放在手邊,心里也舒坦。這就和寫作業(yè)時必須吃巧克力一個道理——(也可能只有無聊作者有這個習(xí)慣)。
本來想拿罐裝啤酒,但我不能喝,唐曉翼也不像是能喝的人,于是我轉(zhuǎn)手拿了罐裝椰汁,至于唐曉翼,自己倒水喝去。
我才懶得伺候他。
拿了幾根蟹棒丟給唐曉翼,他伸手接住。
我一手拎著椰汁,一手攥著蟹棒,抬腿跨過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什么形象啊,誰在意啊,我巴不得唐曉翼把我當(dāng)他兄弟,畢竟我把他當(dāng)我兄弟。
先問No.98的來意:“金明珠她來做什么?”
唐曉翼正拆著蟹棒的透明外包裝:“她來找你的,看見我在這里,很驚訝。不過沒和我裝傻,直截了當(dāng)問我來干什么的。”
我拉開了椰汁的密封條:“換我發(fā)現(xiàn)她宿舍里有個男人,我也不會驚訝,我會先問,然后再考慮留還是殺。”
“所以你怎么回答她的?”喝了一口椰汁,我擦著嘴角,抬眼看著唐曉翼。
他咬著蟹棒,皺著眉似乎很苦惱:“家長來看孩子獨自生活得怎么樣?!?/p>
我扶著罐子,默了默:“反了吧。”
拆了一根蟹棒,我邊吃邊繼續(xù)組織著語言,唐曉翼又說:“你小心一點金明珠?!?/p>
我頭都沒抬:“我們之間從來都是互相提防的?!遍g諜之間存在什么信任啊。
“但是你是真的傻白甜,”唐曉翼說,“根本就沒看起來的那么聰明,真要打起來,你絕對打不贏金明珠。”
“唐曉翼你知道嗎?任務(wù)結(jié)束后,你每一次出現(xiàn)都在提醒我要小心誰誰誰,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懷疑你才是最大的壞人?”我撇嘴,把罐子重重地扣在桌子上,“我有自己的分辨能力,多謝你的關(guān)心啊?!?/p>
明明我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
明明我接受了嚴苛的訓(xùn)練。
但他還是把我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小姑娘。
他這種心態(tài)要不得,我才不是他后院里的嬌嬌花兒,我是一把刀啊。
我又喝了一口椰汁,皺著眉很不耐煩。
宿舍里的空氣一時安靜下來,我和唐曉翼都默不作聲,他還在吃那根蟹棒,我閉著嘴巴繃著臉。
雖然我沒有經(jīng)歷過類似的場景,但我覺得這一幕似乎有點像……像家庭里小孩和父母吵架?
唐曉翼終于吃完了,抽了張紙巾不緊不慢地擦著手指。
他說:“你知道我是個耐心不太好的人,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長這么大管的閑事太多,懶得多管一樁,何況還是和會長那邊有緊密關(guān)系的閑事。說句實話,別人也勸過我,讓我別再整天發(fā)散圣父思維、到處找?guī)兔ο螅绕鹌斩杀娚?,還是獨善其身似乎更現(xiàn)實?!?/p>
唐曉翼把用過的紙巾揉成一團,甩手丟進垃圾桶。
他說話沒停過:“而且你也不是什么值得同情的對象,你有你的選擇、你的信仰、你的道路,我無權(quán)干涉,所以不管我說什么都像我自作多情,畢竟我們沒關(guān)系了。”
他看著我,眼神坦蕩得令我忍不住蜷縮起來,我像一條陰暗骯臟的蟲子:“但我還是來找你了,你知道我說這么多、做這些事,是想要說什么嗎?”
我睜大了眼,緩緩地舒了口氣。
“還是聽我講故事吧?!蔽艺f,“早點把你無聊的想法收起來,沒意思,真的沒意思,假的還有什么好說的,我拒絕。”
希望一切都只是他的一時興起——
不管唐曉翼對我懷著什么心思,于我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對他也一樣。
他不可能分不清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可他還是選擇了順從自己的內(nèi)心,他選擇靠近我。
——有沒有可能,他的想法其實是負面消極的?
我立刻否定了我的念頭。
唐曉翼說要做我的光,即便這個想法如何幼稚如何中二,我也仍然相信,他說到做到,他的確是想成為照亮我前路的一抹光的。
我不愿質(zhì)疑他,因為我不想打碎我的希望。
當(dāng)一個人已在黑暗中溯游了太久,有光來臨時,她既恐懼著被光照見,又希冀著與光親近。
“……簡單來說,我是兩年前加入世界冒險協(xié)會的?!蔽易チ俗ミ€有點漉濕的頭發(fā),一條腿抬起來,腳踩在椅子上,手臂抱住這條腿,我把臉靠在膝蓋上,“那時我十六歲,帶我進入?yún)f(xié)會的是雷歐會長……”
頓了頓,我想到這時應(yīng)該還要介紹一下我和雷歐會長遇見時的情形:“……我和他……嗯,我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昏迷了,醒來時人就已經(jīng)在雷歐會長的飛機上了,他說我全身多處骨折,需要好好靜養(yǎng)……我問他為什么要救我,他說我合他眼緣?!l知道是不是借口呢,沒關(guān)系,從他救我一命起,我就是他的人了,他要我變成一把鋒利的刀、成為他的棋子,那我就如他所愿?!?/p>
抬起手腕,我將手指搭在額頭上,垂下眼簾。
“……你應(yīng)該知道了,我是鳥見。鳥見是協(xié)會的間諜部門,直接聽從會長調(diào)遣,即便是總管也無權(quán)干涉?!晕也耪f,以我的身份,不方便與你和年羈予光明正大地見面。你們是可以堂堂正正行走在太陽底下的人,可我不是,我甚至害怕我這只沾滿了自己與他人鮮血的手會弄臟了你們?!?/p>
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沒有自我的“我”。
將在亂斗當(dāng)中扮演不同的角色、發(fā)揮不同的作用,作為一枚聽話的、絕對服從的、執(zhí)行力極強的棋子,成為歷史向上的墊腳石、推動命運發(fā)展的齒輪。
從我接受“鳥見”這個身份起,我就已經(jīng)與“光明正大”徹底地切斷了聯(lián)系。
連想一想,都是自欺欺人、都是癡心妄想。
宿舍里安靜了良久。
我低著頭,好半天才動了動,再慢慢地抬起頭時,臉上的表情是六親不認的冰冷:“好了,故事講完了,你走吧,我要睡覺了。”
唐曉翼就事論事:“晚七點你上床睡覺?”
我說:“咱非得在這個問題上較真嗎?如果我說是的,你就會走了嗎?”這個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在這里留得越久、對我們兩個而言都越危險啊?
這回唐曉翼沒說話,他又把罪惡之手伸向了我的晚飯,被我一巴掌拍了回去。
我說:“沒吃晚飯呢?”
孩子用濕漉漉的委屈眼神看著我,我真架不住,心底涌上一股因拿他沒辦法而衍生出的煩躁情緒,我揮了揮手:“算了算了,你吃吧?!?/p>
唐曉翼拿著勺子,舀了一勺放進嘴里,又把勺子放回原位。
我看不慣這人難得畏畏縮縮的樣子,索性把整個餐盤都往他那邊推去,不耐煩地瞪著眼:“全吃了?!遍_玩笑,你碰過的我還會再吃嗎?我會,但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現(xiàn)出來。
他搖了搖頭,聲音很輕:“我只是想記住你的味道?!?/p>
唐曉翼看著我,眼神亮得讓我原本堅定踏實的內(nèi)心漸漸發(fā)起虛來。
他說:“我攔不住你去送死,難道你還攔得住我記住你嗎?”
“那你又要用什么方式記住我呢?”我嘲諷似的說道,“以李知卿這個名字嗎?”記住這個謊言嗎?
這下我們又互相沒話說了,唐曉翼沒動,我又把餐盤拽回來,拿著勺子扒拉了幾口。囫圇吞棗似的,嘗不出個味道來。
唐曉翼說:“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想不想脫離目前的身份?”
我沒抬頭:“難道你做得到?”
他重復(fù)了一遍前提:“如果有機會的話?!?/p>
我把勺子放下:“你去問問鳥見,一百個人里不說全都想,至少八九十個想吧,極少數(shù)不想的,要么是有病,要么是確實喜歡刺激?!?/p>
唐曉翼若有所思的看著我:“我是問你?!?/p>
我沒正面回答他,畢竟誰也不知道隔墻是不是有耳。
頓了頓,我擺擺手:“再說吧,機會來臨了再作決定,也不見得會遲?!?/p>
我先嚴正聲明:“我要是真成自由人了,你還想讓我做你保姆,不開月薪十萬我不會來的啊?!?/p>
他嗯了聲,又問我:“你現(xiàn)在對會長……有什么看法?”
這個問題拋出來,我又不怕隔墻有耳了。
一周以前,我回到協(xié)會,迎接我的并非雷歐會長,而是一位“代理會長”、一個小孩子。他自稱名叫??怂?,是雷歐會長的克隆體……的縮小版,類似于某種逆生長現(xiàn)象。
雖然他是雷歐會長的克隆體——他就是“雷歐·忒修斯”,但我對他,始終沒有對雷歐會長本人的那般忠誠熱忱。
我甚至在心里覺得,是埃克斯趕走了雷歐會長——
我這把刀,只認主雷歐·特修斯,他的克隆體也不可以取代他的位置。
“鳥見”群體中,與我持有相同意見的不在少數(shù),這一周里大家交頭接耳,整個“鳥見”本部都沉浸在風(fēng)雨飄搖的氣氛當(dāng)中。
本來,間諜這類消耗品講究的就是一個忠誠度與信賴度的問題,上頭主人有威望有名聲,下頭間諜自然也更勠力同心、更服從差遣,但很明顯,??怂共]有與雷歐·忒修斯一致的強大號召力。
……也不知道他本人是否有意識到。
我撇撇嘴:“還能有什么看法啊?!?/p>
仰頭把最后一點椰汁喝完,我一甩手,將空罐擲入垃圾桶。
沖著垃圾桶努了努嘴:“就這個看法唄。”
唐曉翼笑了:“這脾氣是被誰教出來的,你這種行為放到‘鳥見’里要怎么處罰?”
我配合他,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嗯,浸豬籠吧。”
之后我就沒再說趕他走的話了,頂著他的目光吃完了這頓飯。
把餐具放進洗碗池,我問唐曉翼:“還有什么事嗎?”沒事就請回吧,“還是,我再另外給你下碗面?”孩子沒吃晚飯,真的很苦。
他從桌邊站了起來,用平靜的表情說出了可怕的話:“我要看你的傷口?!?/p>
“……?。俊蔽揖尤簧瞪档貑柫艘痪?,“怎么看?”
唐曉翼依然是一臉平靜地走了過來,把我逼到墻角,手往下伸去:“這樣?!?/p>
我:?????再往上一點點就是胸衣了啊hqnckq——???
他禮貌而克制地碰了碰我的繃帶,我渾身僵直,脊背緊緊地貼在墻上,不敢動不敢動。
唐曉翼問我:“什么時候拆線?”
這個問題緩解了我的不適情緒,但我覺得耳朵有點熱:“再過三四天吧。”
他嗯了一聲,后退幾步,我連忙整理了一下衣服。
主要是他突然靠近、突然動手,動作一氣呵成,仿佛早就在腦海里排演了無數(shù)次,這悶騷與厚臉皮程度著實震驚到我了。
……雖然都跟他睡過一張床了,但是……
那也不能成為直接動手動腳的理由??!
我剛要開口罵他,唐曉翼忽然低下頭,手扶住了桌子,整個人杵在那里。然后他猛地一晃,我嚇一跳,在他歪倒在地上之前先把他抱到我懷里來。
“怎么了?。俊蔽医兴?,“唐曉翼,你怎么了???”
無論我怎么叫他、怎樣用手輕拍他的臉頰,他始終緊閉著雙眼,側(cè)過臉靠在我身上,整個人毫無聲息一般??只怕忧终嘉业男呐K,我在被負面情緒攫住之前穩(wěn)定心神,直接下手去翻唐曉翼的衣袋。
我不可能直接帶著他去醫(yī)療部,若是被有心人看見了,可以說成“鳥見”與總管勾結(jié),往大里造勢,可能會連累整個“鳥見”本部。我一人死不足惜,讓我的同僚們甚至讓唐曉翼因為我牽扯進災(zāi)禍里,才是最不堪設(shè)想的發(fā)展。
因此,我首先要找年羈予,讓他送唐曉翼去就診。
我終于在某個暗袋里摸到了他的手機和通訊器,邊往外拿邊在心里犯嘀咕:這人把通訊設(shè)備塞這旮旯里做什么,平時要用時不覺得麻煩嗎?
一面還要在心里給唐曉翼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摸遍你的全身上下的。
畢竟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把通訊設(shè)備放哪里了……
這人手機居然沒電了,我不敢想象一個現(xiàn)代人居然可以容忍自己手機沒電!
只能求助于通訊器了,指紋鎖倒不是什么問題,我用唐曉翼的大拇指摁一下就可以了。
雖然是這么簡單的動作,但我手忙腳亂,一時不察,竟然觸發(fā)了緊急呼叫。
通訊器屏幕上顯示出了撥號狀態(tài),跳動著的對方姓名觸目驚心:李知卿。
我愣了愣,仔細去看緊急呼叫所撥出的號碼。雖然我做任務(wù)時只是草草的瀏覽了一下協(xié)會為我偽造的“李知卿”檔案,但是此刻顯示在通訊器屏幕上的號碼的的確確就是“李知卿”擁有的號碼……
意思就是,唐曉翼通訊器的緊急呼叫聯(lián)系人是李知卿。